番外篇 司南(2 / 3)

快要離開夜國時,卻忽而得到師兄的飛鴿傳書,他告訴我,那個名叫司瀾海的男人得了重病。司瀾海,我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很是陌生,卻無法掙脫他是我父親的事實。收到消息的時候,我忽然笑了,那是從心底發出的笑容,卻與嘲諷有關。沒有猶豫,我決定回去看看,因為心底浮現出一個想法,我想要親口從他那裏得知,當年發生所有事情的真相。

途經羽城,已是深夜。卻在波光粼粼的河邊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影,她蹲著身體,頭埋在雙臂間,雙肩微微顫抖著,心中猜想著她大概在哭泣。我並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人,可是看見她背影的時候,心裏忽然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憐惜,或許,我的母親也曾如她這般一個人靜靜地傷心難過過。

走至她身旁,輕輕拍了拍削瘦的肩膀。

“你還好嗎?”那是連我自己也有些驚訝的溫柔聲調,我是在害怕嚇到她嗎?

女子抬起迷蒙著淚水的雙眸看著我,那一刻,我忽然覺得那裏麵是盛滿了星光罷?她的容貌並不出色,而且右側臉上有一塊很大的傷疤。沒有錯過她眼中轉瞬即逝的驚豔,我心中忽而有一絲歡喜,這個女子並沒有因為我出塵的容貌而表現出異樣呢。一直以來,我所經過的地方,總是有那些大膽女子向我暗送秋波,甚至有主動投懷送抱的,我卻無法控製的從心中生出排斥和厭惡,我討厭那樣直白露骨的目光。從袖中掏出一塊絲帕遞給她,已經忘記出處的絲帕。

女子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猛的將絲帕塞進我的手中,我不禁有些錯愕,這哪是尋常女子的動作呢,這是個怎樣的女子呢?沒有絲毫做作,舉止卻看不出任何粗俗。

“謝謝你!你武功真高。”

她的聲音很好聽,清澈明朗。

我點點頭,將絲帕收起,笑了笑,轉身離開。

第一次的相遇,卻沒有想到,我今後竟與這個謎樣的女子糾纏一生一世。

我去了司府,沒想到第二次的方式竟然與十歲那年如出一轍。潛入府中,我探查了司瀾海的氣息,才得知他確實已經身患重症。模樣早已老去,過半的白發,滿臉的皺紋,不變的是陪在他身邊的那個曾見過一次的女人亦如從前,嬌豔如花,而司青,我的弟弟,已經出落得一表人才。我沒有救他,因他已經病入膏肓,無論怎樣名貴的藥物也保不住他的生命,何況,他心氣浮躁,氣血不通。我無法得知他變成如此模樣的緣由,也不想知道。曾經在心底無比深刻的想法也在一瞬間被衝淡,即使親口問他又能換回什麼呢?

離開司府,二十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即將召開,可是對我而言沒有絲毫吸引力,我決定回落雲穀,縱然單調,那裏卻讓我心安,春陽朝霞、落日餘暉、潺潺溪水,每一部分都已經融入了我的生命。回穀之前,我去了一趟漁村,那是我在外界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地方。住了兩日,收拾包裹,打算離開,剛踏出那間小小的木屋,便看見二子慌忙跑了過來。

“司公子,快、快救人。”聲音裏滿是急促和害怕,我心中一緊,以為村中發生了什麼大事,忙忙跟在他身後入了房間,看到一具濕漉漉的身體躺在床上,才知道他打漁時發現了這個人。

我一眼掃過,心中竟生出一些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兒見過這個女子一般。她整張臉蒼白如紙,伸手揭開胸前的衣物,不禁倒吸一口氣,她的胸口有一道長長的裂口,卻不像刀劍的傷痕,此刻還在流著鮮紅的血水。想來,這女子定是從上遊被水流衝下來的,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傷口一直浸泡在水中,想來一直在流血,若不是被二子救起來,恐怕真的會因失血而亡。

吩咐二子借來一身女子的衣裳,小心的將她全身衣物褪盡,上好傷藥,又小心的給她換上幹淨的衣裳,這才停下手中動作,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晚上。觸碰她的脈搏,心中卻是一驚,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渾厚深沉的內息,又莫名地覺得這股力道很是熟悉,腦海中劃過一絲亮光,難道她竟然修煉過那本武功秘籍上的心法?她究竟是誰?一層層疑惑如浪潮般襲來。看著安靜的麵容,內心終是漸漸安定下來。

這女子甚是堅強,受了如此重的傷,竟而隻昏迷了一天,第二日,二子告訴我她已經醒了。我心中想著昨日的事情,快速趕回房間,卻見她已經坐了起來,看著那雙平穩無波的眼睛,才驚覺她原來隻是易容。

“不知姑娘師從何處?”

“我是魔教教主。”女子聲音有些嘶啞,卻毫不猶豫的開口,我有些驚訝,她竟能如此淡然的坦白自己的身份,難道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我心中有些失望,看來她與那本武功秘籍並沒有關係。

“但我師從羅縵宮秦依。”

轉身離開,聽到這句話時,心中忽而湧起一陣狂喜。秦依,那個對我而言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此刻直直撞進我的心頭。她是秦依的弟子,那麼一定知道母親所有的事情。

我沒有猜錯,她知道關於母親的事由,並告訴我母親留有遺物給我。

“二十年前,你母親並沒有……”

她的目光中有憐惜,有疼痛,我卻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心中蔓延出一種悲涼,鋪天蓋地的悲涼。完全沒有了當時所設想的喜悅,我曾無數次設想著母親是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子,她隻是被人陷害,可是此刻,當我得知事實的瞬間,卻更恨不得她確實偷了那本秘籍,練就了無敵的武功,如此枉死,倒不如被人唾罵著活在世上,至少不用在過去的十幾年裏受盡思念之苦。我是她的兒,她至愛至疼的兒,牽動她悲歡喜樂的兒,卻無法給她任何東西,甚至是一個擁抱,一句呼喚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