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迷蒙的清晨,一隻黑喙嫩黃的靈雀對著街道兩旁滴溜的旋叫兩聲,眨眼便倏的飛向天際。
昨夜一場桂花雨將古城街道洗得幹淨又清爽。汽霧裏飄散著清新的淡淡花香,層雲一線。
西街一幢裝潢雅致的建築物內,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慢慢的慵懶的睜開了雙眼。白衣上的雲團繡紋素雅淡麗,隨著她的動作層層皺起。
宛成輕輕的翻開眼皮,順帶舒適的翻了個身。隻是她這身還未翻轉完全,一雙眼珠驀地撐大。莫非,她在睜著眼睛做夢?
雙手扶立起身,她瞪直了眼睛驚怔片刻,不明所以的掃了自己兩眼,又不明所以的掃了兩眼四周。這……是怎麼回事兒?是有人在一夜之間顛覆了她房內的藝術風格?還是有人在跟她開玩笑?
她大氣不喘一動不動的等了半晌,沒見個人影兒,便探頭瞟了眼那方安安靜靜閉著的門,踩著地板,徑直走到窗前。
雙手伸展,推開窗子,她頓時傻了。
雨後的天空仍有些陰岑,空氣涼爽濕潤。窗下的街道橫向延伸,人潮湧動。來往行人,深衣長袍,束發盤髻。遠處房梁屋棟,灰瓦粼粼,平脊飛簷。這景象,很是別致。她呆頭呆腦的錯愕了三秒鍾,然後,“啪”的一聲合上了窗戶。背倚著牆麵,再回身打量這屋子,她覺得她會立時魂飛魄散。雖然,她已經魂飛魄散過一次。
她混沌不清的,走在霧裏一樣的暈頭轉向。前所未有的震驚由最深處迅速膨脹,席卷吞噬著她的思維意識。她已經徹底的,懵了。
好在,她懵不了一世。凶猛的驚詫會隨時間的流淌慢慢消失,她聽得心跳趨於平緩,開始一根根的追本溯源。
但追到一半,她便又是一懵接著一驚。因為按照正常的自然定律,她已經死了。在下陰曹地府前,親人撕心裂肺的哭嚎猶在耳畔,她甚至記得自己傷心的默了句,“永別了”。那麼,她是死了?
可是,她呼吸正常,心跳平穩,怎麼會是個鬼。想到這一層,她咬牙狠心拍了拍臉,又咬牙狠心扭了自己兩下,痛得她臉歪了歪。接著她便笑得臉歪了歪。感天謝地,感天謝地,她還活著。
但隨後,她便想一頭暈死過去。因這屋子,甚是古樸。她慢條斯理的一件件掃過,內心油然一股厚重的滄桑感。
及膝的長案,粗布縫製的坐墊,鬆垂的帷幔,還配著一株纖細的盆景,是既素樸又典雅。
再聯想著窗外那古樸的建築古樸的人,她合理又驚異的感覺道,她在一個潮流的時代死去,又在一個古樸的時代活著。
如此看來,生存或者死亡,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她可以用她的四肢五官以及六腑五髒證明,死亡並非死亡,而是下一個人生的開始。
這個清晨,可堪是個絕頂美妙的清晨。她先後遭遇了這世上奇幻離異又匪夷所思的兩件大事,死而複生,穿越時空。而她絕對是萬千千生命中,絕頂榮幸的一名。
嗯,很榮幸,榮幸的她想撞牆。但撞牆必定會頭破血流,不一定會穿回去,還有可能弄個半身不遂,她便放棄了這愚蠢的想法。
前所未有的孤獨與恐懼攜著焦慮,疑惑,惶亂和深深的不安,蕩得她不知所措。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冰冷的腳趾,揣著顆冰冷的心。
柔軟清涼的風,透過窗子鬆開的縫隙絲絲吹拂在麵頰。聽著自己低低伏伏的呼吸,她慢慢的安定下心神。
命運的大方之處在於,給你的,你必須接受,還不回去也抗拒不了。以她的兩條胳臂,兩條腿,是抗拒不了。她仰頭看了回房梁,甚沉重的歎了回氣,接受了這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