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苡薰冷冷的盯著那低頭垂手的太醫,嘴唇一張一合的講述著攝政王的傷勢……她似聽見了,又仿似什麼也聽不見。一顆心,由最初的震驚、懷疑、不可置信、憤怒、妒忌、怨恨,慢慢的,越來越平靜,平靜的就像是一灘死水,再也沒有任何感情的漣漪能夠侵擾到她一般……
便聽那太醫誠惶誠恐的說著的是:“王爺以自身的功力震斷心脈……若不是王爺這些日子來不眠不休、滴水未進,加之邪風入體,憂思傷懷……以致元氣大傷,功力不足……心脈尚有一息保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以自身的功力震斷心脈……殉情嗎?這樣的字眼,輕飄飄的落到栗苡薰的耳朵裏,她隻覺得無限的可笑。堂堂元烈王朝的攝政王,那個殺人不眨眼、無心無情的男人,竟會為著一個女子,而殉情?這豈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嗎?
她真的很想歇斯底裏的大聲嘲笑躺在床上的那個即使昏迷中仍緊緊皺著眉頭,無意識的一遍一遍的喃喃的呼喚著“東雨梨……”三個字的男人。隻是,嬌豔欲滴的唇瓣間剛剛扯開一個詭異的笑容,便被她狠狠的截斷,淩厲如刀,淒涼似毒的美目中,有浮浮沉沉的光影,暗流洶湧,妒忌與怨恨,如野草一般在幽暗不見天日的心底裏瘋長,帶著拚卻折損自己,也要毀滅他人的決絕,望向床榻之上的秋月白,然後她繡滿淺紫色薰衣草花朵的衣袖一甩,在靜寂的空氣裏,劃出一絲尖銳的聲響,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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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歡宮。
夜色深沉,偌大而空曠的寢殿中,卻隻點了三五盞燈火,昏黃的燭光,在從開著的鏤花窗中透進來的陣陣冷風的吹拂下,搖曳顫抖,浮浮沉沉,落到遠遠的站在黑暗之處的栗苡薰的眼眸中,如鬼影重重,掩藏了她的一切喜怒哀樂。
祈大恩在離她五步開外的地方站定,垂首道:“奴才參見王妃娘娘。不知娘娘深夜傳召奴才有何吩咐?”
栗苡薰看著麵前這個身材瘦小,麵容平凡的太監,嬌媚的嗓音開口道:“你就是祈大恩?”
便見那祈大恩微微行了一禮,道:“奴才正是。”神色淡淡,不卑不亢。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坦然與無懼。一雙渾濁的雙目中,有瀲灩的精光,暗流洶湧。
栗苡薰坐在檀香木的桌子前,細膩白皙的玉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挑著燭芯,跳躍的火光,照在她豔麗的臉容上,忽明忽暗。祈大恩聽到她輕柔的說道:“祈大恩?……你倒是重情重義、懂得感恩圖報……堂堂鬼醫毒王的唯一繼承人,卻甘願藏身於宮中為奴,就連名字都為顧念當年祈雲未無心插柳的拯救,改成了現在的祈大恩……”
祈大恩並不驚訝於被她揭穿身世,從她派人將他秘密的傳召到此,他便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是以,聽得栗苡薰如此不溫不火的講著這段不為人知的事情,倒也心平氣和,道:“無論當年,祈大哥是有心,還是無意當中救了奴才,都是奴才的救命恩人,這是不可抹煞的事實。奴才雖然愚鈍,也並未讀過什麼書,但總歸曉得幾分知恩圖報的道理。”
栗苡薰並不理會他語氣中毫不掩飾的冷嘲熱諷,微微一笑道:“是啊,所以本宮還要多謝你一直以來,為本宮所做的所有事情,出的一份力呢。”
祈大恩知她說的是,從最初的秋風澄中的“離心散”之毒,到東雨梨的“合歡”,繼而到後來的側妃房妙妘所用的放了能令女子不知不覺間滑胎的“火鳶花”,以及之後羅氏的發瘋……這一條條人命下來,縱使他在鬼醫毒王手下,看慣了死生於須臾之間,冷漠到近乎麻木的心,也總有些許感慨,而麵前這個美麗妖嬈的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的女人,卻可以如此心平氣和的感謝他這個幫凶,這莫不就是人們常說的“最毒婦人心”?
便聽祈大恩道:“娘娘謬讚了。大恩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報答祈大哥的救命之恩,根本與娘娘無關……就算那個人不是娘娘,大恩也一樣會做。”
頓了頓,卻終於忍不住繼續道:“隻可惜,祈大哥縱然千般不願、萬般不忍的為娘娘做了許多違背良心的事,到頭來卻換不得娘娘的半分情誼,最後更是被逼的於天牢中服毒自盡,難逃一死……不知娘娘您,午夜夢回,哪怕隻是一瞬之間,心中可有想到過‘祈雲未’三個字?……”
說到後來,縱使這祈大恩再冷靜也終難掩憤憤然,隻因為祈雲未實在不平。
聽著從他嘴中口口聲聲的說著“祈雲未”三個字,讓栗苡薰冷硬絕然的心,有不可抑製的動搖。但這樣的情緒,隻存在了一刹那,便被她重重的抹去。看著那為祈雲未打抱不平的祈大恩,卻是眼角驀地一跳。緩緩問道:“祈雲未在天牢中,服毒自盡的毒藥,可是從你手中得來的?”
這樣的猜測,在栗苡薰的身體內不停的衝撞,像是欣喜若狂,又像是莫名的恐懼,緊緊的交互握住的柔若無骨的小手,竟不自覺的緊張到有些滑膩的汗意暈開在掌心之中。
祈大恩的心頭,也是不由的一跳。顯然聽明白了她質問中的深意。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開口道:“是祈大哥趁我不備,將那‘忘殤’的毒藥給偷了去……若我知道他竟癡傻到尋死,又怎會將毒藥給他?……隻怪祈大哥太過執著,深怕因為自身,而連累到娘娘你……加之為娘娘做過的太多他不願意做,卻又不得不為的事情,令他更加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之下,沒奈何祈大哥才出此下策……哪怕到死,祈大哥都沒有怨過娘娘一句………並且還吩咐我,他日如果娘娘您有任何的疑難之事,能幫即幫……至死,祈大哥心心念念的,仍是如何維護娘娘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