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執己見,宮越沒再強求,起身走了。
“姑娘…”
秋杏擔憂的看著她。
朝鳳咳嗽兩聲,目光飄過院子裏已然盛開的寒梅,這才想起已進入十二月,突然問道:“心鸞要生了吧?”
秋杏一愣,然後小聲道:“嗯,算算時間,大約就是在這個月底,或者過年那幾日。”
朝鳳沉默了許久。
秋杏觀察她神情,知道自家主子是想念大小姐了,不,應該是二姑娘。隻是二姑娘現在懷著八個月的身孕,不宜舟車勞頓。二姑娘也真狠,無論如何,姑娘未曾做過對不起她的事,真的就能那麼狠心離開。
朝鳳卻想起師心鸞的來曆,當日她說過,在這個時代,隻有五年的壽命。算起來,隻剩下不到一年半的時間了。
楚央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不願把最後的時間都浪費在朝堂之上。反正如今局勢大好,宮越很快就能執先帝遺詔登基為帝,宮墨也已離京,此後再無風波。
這京城的天空,永遠四四方方的,飄著陰沉的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換換環境也好。
“你下去吧。”
看宮越那樣子,應是不會為難秋杏。等她死後,秋杏也能順利離宮。她也能徹徹底底的,幹幹淨淨的離開這肮髒的宮廷。
毒素一日日吞噬著她的身體,她最近越來越嗜睡,說了這麼會兒話,便又覺得疲憊了。眼眸闔上的一瞬間,她看見窗外飄起了雪。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眼皮卻越來越沉重,終於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
信光元年,十二月初五,久病多時的太後,薨,享年二十八歲。
師心鸞忽然自夢中驚醒,楚央受她影響,也醒了過來,撫著她的肩問:“怎麼了?”
自打懷孕後,她每日午後比平常多睡小半個時辰,素來很規律,今日卻提前醒來。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她的腹部上,“又踢你了?”
師心鸞失神的看著窗外飄飛的雪,喃喃道:“下雪了…”
不知為何,她心裏突然有些不安,一股難言的悲傷在胸口蔓延,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本來就怕冷,懷著身孕更是十分辛苦,最近幾日總是睡不好。如今見她臉色發白,楚央本能的擔憂,忙扯過被子將她整個裹住。
“是不是不舒服?我讓人請大夫…”
師心鸞抓住他的手,搖搖頭。
“我沒事。”
“真的?”
楚央皺眉,依舊不放心,“做噩夢了?”
師心鸞又搖頭,自己也說不清楚心裏那股不安是怎麼來的。直到下午,京城裏傳來飛鴿傳書。
太後薨了。
她怔了怔,忽然落下淚來。
坐在旁邊的嬌嬌一看娘親哭,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小嘴一張,哇的一聲也跟著哭了起來。若是往日,師心鸞肯定第一時間哄女兒。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她沒心思去安慰女兒了,隻是盯著京城的方向,無聲落淚。
或許隻是源於血緣關係的牽絆,濃烈的悲傷如窗外大雪般席卷而來,她摟過女兒,淚流不止。
母女倆都哭,楚央卻說不出任何勸慰的話,隻能攬過妻子的肩,將女兒也摟過來,任她們在他懷裏,盡情發泄。
……
這一年來,先是先帝崩,隨後太皇太後和太後接著薨逝,整個京城都籠罩著一層陰雲,經久不散。
師心鸞在自己的院子裏給朝鳳設了靈堂,穿了孝衣,跪坐在蒲團上燒紙錢。楚央擔心她身子重吃不消,勸她回去休息,她不聽。沒辦法,他隻能在一旁守著。
外麵還在下著雪,風聲呼呼的冷得徹骨。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哪一年都更冷一些。
“姐姐。”
師心鸞低著頭,輕輕開口。
“我想,你應是願意聽我這麼叫你的。”她慢慢的朝火盆裏扔紙錢,語氣在那煙火中聽起來有些久遠的悵然孤寂,“雖然我不是她,但我占了她的軀殼,也姑且算你的妹妹吧。”
一絲星火繚繞,照在她臉上,原本蒼白的臉色映出了幾分紅潤。
“她活著的時候沒能與你相認,如今你們在天堂應該已經相見了吧?”她吐出一口氣,很快被煙火掩蓋吞噬,“你一生身不由己,千般算計終是得償所願…”說到這裏,師心鸞停了停,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楚央已經找到你的女兒,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