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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蘇子美得知憶之去了睢陽書院,文延博又緊跟了過去,心裏不安,遂也往書院趕去,見憶之獨自一人,不覺滿腹心思想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一時臊眉耷眼,麵色悻悻。又聽憶之笑著問究竟,又是愧又惱,憤懣說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一點忙也幫不上……”
憶之笑道:“怎麼個個都覺得我委屈,我又委屈什麼呢,我既不是驕縱吃不了苦的人,又能體諒眾人皆有無可奈何之處,原都是我自己的命數,又都是自己的選擇,也不想怪誰,再者說,你妹妹我人見人愛,也不曾吃過什麼苦……嵬名元皞怎麼待我,你也見過,又說這些做什麼。”
蘇子美兩眼凝望著憶之,又問道:“我同延博說了所有關於你的事,我想不到他……還是來找你。”
憶之愁顰,她大約停頓了兩三句話的功夫,說道:“表哥,你覺得,我和他還有可能嗎?”
蘇子美呆了半日,說道:“也並不是全無可能。”
憶之搖頭說道:“我不想他和良弼哥哥一樣,有不計其數的人同他分析個中利弊,勸他別自毀前程。我不想去體會蘇緲緲當時的心境……我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不想再雪上加霜。”
蘇子美歎道:“你如今貴為公主,又怎麼與那人相提並論。”
憶之蹙眉道:“陛下封我為公主,卻尚未擬定封號,無封地食邑,任我為尚儀局司籍兼任司賓,自由出入三館一閣,國宴協理,並賜玉雨軒,留住宮中,是何用意,實在難以揣度。”
蘇子美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從未想過,會變成如今這樣。”
憶之望著他,不解其意。
蘇子美道:“我本來以為,你回到汴京,住進蘇府,萬事我都能照應,豈料陛下將你召入宮中,即便我進宮,也不過送去一張名帖,權當見過了,連句話也不能說。如今你的事,我愈發力所不逮,仿佛不經意間……”
他抬眼望著憶之,悵悵道:“我的小妹妹就長大了,再也不是我屁股後頭的小跟屁蟲,我也……再不能護你周全。”
憶之笑道:“這才哪裏到哪裏,說不定有一日,妹妹還能護哥哥周全呢!”
蘇子美笑了一聲,斜睨著憶之說道:“我可不希望有這樣一天。”說罷,就要起身。
憶之納罕道:“你去哪兒?”
蘇子美道:“回去好好當差,我豈能叫你追過去了?”說著,笑了起來。
憶之笑道:“哥哥好走,我就不送了。”
蘇子美深望了憶之一眼,這才離去。
卻說伏中陰晴難定,下過一陣雨後,天氣驟變,濕冷的寒氣侵肌徹骨,又逢寒食,不可動火,憶之風痛之症愈發加劇,唯有每日在炕上沃暖方可安生。
待各宮苑接來新火,正是雨過天晴,憶之在屋中呆地煩悶,遂披著鶴氅,乘坐轎輿去往崇文院,隻見地尚且還是濕的,又進入秘閣藏書樓,但見父親常在的舊處坐著富良弼,他正背對著自己,群書環繞。
憶之輕輕喚了一聲,又走了過去,富良弼回頭見是憶之,忙周圍的書理了一理,挪出一個空位供憶之來坐,憶之走到他的身旁坐下,將他瞧了一瞧,不覺笑道:“你這是幾日沒回家了,瞧瞧這胡子拉碴的模樣。”
富良弼摸了摸下頜,赧然笑道:“倒確實是好長時間沒回去了。”
憶之道:“那你家裏怎麼辦,誰來打理?”
富良弼道:“夫子走後,緒就搬到我家去了,一直是他在打理呢。”
憶之點了點頭,說道:“三哥哥是細心的人。”
富良弼笑了笑,又踟躕了半日,才問道:“近幾日冷的很,又不能動火,你還好嗎?”
憶之愁顰道:“不太好,不過也捱過來了。”
富良弼蹙著眉笑,說道:“我就在這,你若有什麼,隻管叫人來告訴我一聲。”
憶之故作嗅了嗅,說道:“你還是先回去洗一洗吧,都要發臭了。”
富良弼忙在自己身上四處聞了聞,逗得憶之咯咯笑,忽見一位小內監神色倉皇跑進藏書樓,四下張望了一回,待看到了憶之,一時圓睜起雙眼,朝外頭喊道:“找著了,找著了,公主在這兒!”說罷,忙裏忙慌往她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