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睥睨天下 花開如血 番外 咫尺天涯月已空(上)(1 / 3)

時下正值盛暑,越往北走,越覺酷暑難當。前些日子走水路,還能稍稍緩解一些暑氣,如今棄水行車後,愈發燥熱。秦芷蓉的孩子才過滿月,連日的長路奔波加上酷暑,生生使得孩子悶出一身疹子來,秦芷蓉心疼不已,日夜照顧,竟也中了暑氣,白日懨懨,嘔吐發熱,甚受困苦。

幸而蘇鶴醫術了得,幾劑藥下去,非但使孩子退了疹子,也使得秦芷蓉消了暑氣。日後,蘇鶴日日熬些消暑降火的湯藥,給一行人喝,果然再無人中暑發病。

然而,冷月似乎並不領情,從不肯喝蘇鶴熬得湯藥。一路行來,秦芷蓉也隱隱覺出冷月對蘇鶴的態度有異,並且越往北行,這種態度越發明顯。秦芷蓉因為悶熱蟲咬夜晚睡得並不安穩,正因如此,竟讓她好幾次隱隱聽到了冷月同蘇鶴之間的爭吵。大抵意思是冷月並不同意蘇鶴帶她和孩子回滄戎。

有一次冷月的情緒最為激動,竟然大罵蘇鶴沒有心肝,是個利欲熏心背情棄義的小人。

蘇鶴被罵後也並不氣惱,隻是用一貫超然的音色問道:“你真的完全不想她回去麼?如果我說現在肯放她們母子自由,你真的會讓她們走麼?”

方才還盛怒難消的冷月,在聽到這番話後,竟然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蘇鶴平靜的音色繼而悠悠的飄入馬車內,被秦芷蓉聽了個真真切切:“世間萬事自有因果,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今日她走了,那個人的命運,會在你今日的一念間完全改變。那種改變,會是你最不想看到的結果。隻有蓉兒才擁有改變那個人命運的力量,你不是知道的麼?”

良久,車外再聽不到一點聲響,在秦芷蓉以為兩個人都已經睡去的時候,方聽到冷月一聲氣憤至極的冷哼,然後便是腳步踩踏草地時發出的沙沙聲。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一切又回歸了夜原本的寂靜。

這一夜,秦芷蓉卻再難入睡,她猜不透兩個人話中的深意,卻愈發覺得那兩個人的心思都深不可測,似乎每個人的背後都蘊含著一個巨大的秘密,根本不是她心中簡單真摯的模樣。而失去了前塵記憶的她,根本不可能把這一切猜透,愈是迷茫無助的時候,心中一個人的影像卻愈發清晰起來。

五日後。

萬仞絕壁,一記紅衣,臨崖而站,耳際是崖下震耳欲聾的江河奔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嘴角卻會意一笑:“鶴,謝謝你,肯讓我回滄戎之前,再來這裏看一看。”

耳邊傳來一聲輕歎,白衣男子已在她身邊傍風而立。

“終於……站到這裏了……這曾是我夢中,都不敢再觸及的地方……”她闔目時,臉上一陣痛色。

遠處,天邊飛來了一群布穀鳥,在山崖間徘回不去,聲聲相叫,聲聲訣離。

她的心隨著鳥鳴開始被撕裂,嘴角的笑容卻越發觸目驚心:“你聽它們的聲音!多像在叫不歸,不歸……那一日,我一直以為它們是勸我不歸。沒想到,它們隻是告訴我,他……再不會歸來了……”

白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發絲亂舞,卻攪不亂他眸中的一汪深潭,他的音色變得幽遠:“蓉兒那一夜一定走得很艱難吧。”

笑容在嘴角凍結,傾城的容顏終於在一瞬間凝成極致的痛:“真的是好艱難呢……那一夜我一直在想誰可以來救我們?我在心中祈求千遍,萬遍,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隻求可以換來拯救我們走出絕境的力量!可是最終……不過是衍化成絕望而已……此生,最絕望的一段路……”——

時——間——軸——

那是她今生最黑暗最難走的一段路,也是她今生再不願踏足的一段路……

嗚咽的夜風,如地獄幽靈亙古不休的淒惘歌聲,混著冰寒刺骨在斑駁的樹影間肆虐……那死寂的夜空中垂著的慘白的月,仿若陰司那猙獰的鬼笑,嘲笑著死亡之域的大門已經打開……

無邊無際的森幽密林間,弱小的身軀仍在顫顫悠悠的前行,體力已到極限,即使每一步已是刀尖前行般艱難,她卻憑著一心執念不肯放鬆摟著他的手……那曾如瓊樹般偉岸的身軀,越來越虛弱的壓在她的肩上,使得她越發的步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