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懷揣著一顆忐忑獵奇的心,我跟了師父進到了那杭州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媥雨樓中,說是煙花之地,卻也到底不是那酒肉維係的汙濁之地,其中清麗,也非那尋常的煙花柳巷所能比擬,滿室窗明幾淨雖無那富麗堂皇的冠冕之相表卻在那幾樹梨花下現出了些許令人安然之相裏……間或從外吹來的暖風夾帶著絲絲馥鬱梨香,沁人心脾竟還摻雜了幾分讓人舒心之意……
“爺!”誰料我們將將入得那內堂便見得一頭戴方帽的小廝向我們迎了過來,隻是,他喚師父什麼?爺?
“柳姑娘回來了?”師父甫一出口,便是問人兒一姑娘的下落,難不成是老天有眼,真讓我師母提前出場了?可也不對啊,若要是師母,也該喚馮姑娘不是?我正想得入神,卻見那小廝似是愣了愣,隨即又道:“額!還未!”
本以為佳人沒等到,師父怎麼著也不會是個好臉色了,卻不想他倒是能忍得很,竟還能雲淡風輕地繼續與那小廝寒暄道:“雲柒和他那徒兒呢?”
“七爺與茴小姐恐是還要在外呆上一陣了!不知爺今兒個來是?”那小廝哈著腰,卑躬屈膝的一副小媳婦兒樣,我最是見不得男子這般模樣了,卻聽師父淡淡然道:“聽雨軒!”
“好咧!爺……”那小廝收了腔便趕忙伸了手出來作揖,卻聽師父複又開了口道:“還有!待會兒,找一個女人送進來!”
“額!”好吧,我承認其實當下我也便石化了,隻見那小廝呆愣愣地咽了咽口水這才木訥訥地開口道:“爺是說,要小的,送個女人進聽雨軒麼?”
“怎麼?有問題?”師父揚眉,睨了那小廝一眼,出口便是這麼一句,這下那小廝倒也不敢再多問了,便隻顧著低頭哈腰道:“不不不!怎麼會?額!雨柔姑娘,爺覺得可好?”
“甚好!”不鹹不淡地留下了這兩字,師父便領著我一齊上了樓。
“額!師父!這媥雨樓……”到得那聽雨軒後,那小廝便帶上了門離去了,也是這般,我才敢開口,今日男裝出門,才能換得師父允我來這兒,若是我開了口叫他們知道了我是女兒身豈非功虧一簣?
“是你雲世叔的手筆?”他撚了那窗簾一角,回了頭過來看我如是說道。
“這裏真的是……”我啟唇,卻不過幾個字便再說不下去了。
“是什麼?”他笑,卻又帶了些冷冽意味地如是回問道,話落,我思量再三,卻也仍不知該怎麼問,便隻能咬了嘴唇道:“風月場所?”
他見我這般問倒也不生氣,隻哈哈一笑道:“是不是風月場所我不知,不過這兒倒是有一處風月閣,你可要去瞧瞧?”我本想應他也好叫他帶了我去再在別處逛逛,誰承想我剛欲開口,他話剛落,便有一道突兀的聲音自門外傳了來……
“爺!”伴著一陣敲門聲起,門外人恭恭敬敬地喊了師父見禮,我卻越想越不對勁兒,往日裏還有那現世的話本子裏都不曾聽誰這樣喚過師父,一般人都敬稱黃島主,少數親近些的叫黃老邪,阿蘅自是喚他相公,或許藥師之類的,左不過是些旁人喚不得的稱謂,卻不想竟還有那麼一群喚他作爺的?
“進來!”身旁人開了口,那門便也應聲開了,倒是聽話的很!隻見一明眸皓齒的美佳人兒娉婷而來……
“爺!雨柔姑娘她來了!”那女子身前的小廝彎下了腰來向師父拱手作了揖如是道,本以為師父看到這麼一美人兒,怎麼著也該驚豔一番,卻不想他竟看都未曾看那姑娘便清冷地開了腔道:“下去吧!”
“誒!”那小廝倒是難得一好脾氣的,見了師父這般不但不惶恐竟還一臉興奮兒樣地屁顛屁顛就出去了。
“雨柔見過爺!”眼前的女子鉛華淡淡,妝容天成,眉目間淨是一派淡淡然,看著便就叫人舒了心,自然,興許也不隻是能叫我這女子看得舒了心,興許也能叫那些個男子一眼見著便輸了心……
我抬眼,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師父,卻見他並無任何異樣,隻是淡淡嗯了聲,見此情形我雖是十萬分的好奇卻也到底鬆了一口氣……
“不知爺今兒個叫雨柔來是……”
“問她!”師父指了我頗有些無奈地如是道。
“額!”那姑娘眼神一轉,似像是才發現我的存在一般,當下便愣住了,隻是不過須臾,便見她福身道:“妾身風雨柔,見過姑娘!”
“pardon?”我瞪著眼睛看著麵前人,微有些皮薄地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的?”
“姑娘天生麗質!縱然是身穿男裝,也是掩不住那女兒家的身份的!何況雨柔亦是女兒身!自然是不會認錯的!”
“啊?嗬嗬!”我有些微尷尬地舔了舔唇幹笑著看她,繼而又扯出了抹極勉強的笑容道:“額!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要勞煩姑娘……勞煩姑娘……”
我舌頭打著結支支吾吾地怎麼也說不下去了,便聽那美佳人道:“姑娘有何難處,但說無妨!若是有何用得到雨柔的地方,刀山火海,萬死不辭!”說著便見那美人兒彎了腰欲向我俯身作禮。
見狀我便趕忙攔了她道:“別……千萬別……也沒那麼嚴重!隻是,我想讓師父教我點穴,奈何……他不太方便親自……指點我,我是想著,能否借姑娘身子一用,也好叫我認清了那周身穴道!”卻不想她聽了我這般講倒也十分爽快,當下便應了我道:“這有何難?”說罷她又徑自轉向了師父道:“爺!就以雨柔之軀為媒介,讓令徒在雨柔身上下指吧!”
“你可確定了!我這兒徒兒眼神兒不太準!且下手沒個輕重,若是不當心……”
“師父!”他話還未完便已被我齜著牙給打了個斷,想他原是一直這般看我我便沒來由的氣惱,又莫名的委屈,一下子便紅了眼眶,我偏了頭不願他見著我這副模樣,我不知他那話是說給誰聽的,也不知他那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
“怎麼?自己平日裏不用功,為師還說不得了?”他走至我身後,又旁若無人地扳了我身子過去頗有些哂笑意味地如是說道。
我低頭,不願答他的話,也不欲辯解,想我在他桃花島上近兩年的光景,詩詞歌賦,武功易數,有那樣是我沒有用心的?他可知他持著我的手教我寫字隻須片刻,而我要在那一張張紙箋上去辨認那些複雜紛繁的字體需要幾時;他可知我是花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才能握得住狼毫,才能在那宣紙上落墨;是了,我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我不屬於這裏,什麼草書隸書,行書小篆,我都得要費工夫重新學過,連那些人人都知的常識都識的穴道我也一竅不通,如今還要站在這兒被他揭短,被他鄙視,當真是我自討苦吃……
“你是兔子麼?怎麼這般容易便就紅了眼睛?”聞言我便倏地抬了頭看他憤憤道:“才不是!我眼裏進沙子了!”
“姑娘可是餓了?不如我為姑娘去拿些吃食來吧!”一直靜立在旁的人踏著蓮步而來,駐足在我麵前,溫和地笑看著我如是說道。
聞言我也不欲拂了人家好意便悶聲問她:“有桂花糕麼?”
“有!”她靈動地眨了眼睛衝我笑道,我又問:“茶果呢!”
“也有!”她眉目間一片柔和地望著我,語帶親切,先前隻顧著看她樣貌,卻不想眼前這位美人不僅是皮相美,連心地也是美得一塌糊塗,甚至於她麵對師父時的淡然和處變不驚,那也是旁人怎麼學也學不來的……
“還有……”我回過神,喃喃地出了聲。
“噗!”許是她會錯意,隻見她忽地笑開了看我道:“不如你跟著我一起去吧!喜歡吃什麼就說,我給你拿!”說罷便見她回了頭去看師父,似是在征得他的同意。
師父見罷也並未多說什麼,隻不置可否地點了頭,便背轉了身去,見狀我便喜應了她道:“好呀!”
就這樣,雨柔姐帶了我去到了廚房,還把那大廚子將將做好的所有糕點果盤都拿來了與我瞧,桂花芙蓉糕,綠豆八寶粥,一應俱全,我順手拈了塊桂花糕便往嘴裏送……
“怎麼樣?好吃麼?”她問,聞言我想也不想便答:“恩啊!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說著便見她將那一整盤桂花糕都端來了揣我兜裏……
不多久我便將那些個新奇的果品都嚐了個遍,隻不一會兒我便聽到了廚房外一群窸窸窣窣的聲音,本還以為是我吃相太過難看,這才引來了那麼多人圍觀,卻不想他們隻是背對著這廚房大門討論著些什麼……
“誒誒誒!你們曉得伐?今兒個雨柔姑娘宿在聽雨軒了!”
“啊!不會吧!雨柔姑娘膽子真大!竟然敢往聽雨軒跑!”
“哎呦要不怎麼說你笨呢!哪裏是雨柔姑娘膽子大!是爺讓的!”
“爺來了?”
“廢話!現下正在聽雨軒宿著呢!”
“這麼說……雨柔姑娘和爺已經……”
“還叫什麼雨柔姑娘!該改口啦!要叫夫人!最少也該叫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