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這是?”我瞧了瞧那雙阿沅失手掉下的筷子又瞧了瞧她,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小女無知,唐突了黃島主,還請島主寬恕!”武三通急急道歉,卻也不見師父回,今兒這頓飯吃得委實是鬧心了些,狀況百出不說還著惱了師父。
“稚子胡鬧罷了,家師又豈會真的計較?”大師兄悠悠一笑接過了話茬,也避免了大家再一次陷入尷尬,武三通朝著他微微點頭抱以感激的笑,大師兄也跟著頷首示意,師父不動聲色,當下一切看似平靜和諧,我便也真個信了這眼前的妥帖安寧,卻不想,到底是我欺人自欺了……
席間我們不再似往常那般說鬧玩笑,以至於我突生覺想竟認為這用膳的時間比起往年還要來的漫長……
飯後回去時,陳師哥故意放慢了腳步等我,於是我便也小心配合著他的步伐,故作不知地陪著他繼續走走停停,雖則內心裏是無限的壓抑,可那明麵兒上卻也到底是極和諧的……
隻可惜好景不長,他忽的又駐了足,頗為沉重地看我道:“你不是不知麼?”不知是他得了風寒還是怎的,那冷硬的聲線竟是叫我覺得違和。
“什麼?”我將思路轉回與他的對話上,卻發現自己並不能跟上他的節奏。
“同牢共食…你不是不知麼?”他尷尬地笑笑,許是太久沒有接觸,我們都已生疏了往日那沒心沒肺的搭話方式……
“本來不知,後來又想起來了!”他問得生硬,我也答得含糊,好在他也並未追問,於是,兩個都不懂得如何演戲的人相互遷就著小心翼翼地完成了一場並算不上出彩的表演……
“阿沅病好些了麼?”沉默半晌之後,我終是再受不住那壓抑的氣氛遂牽起了話頭。
“好多了,就是總不如往前,不過有武大哥日日為她施以針灸之術應也是不會再有什麼大礙的,你便放心吧!”雖即不知他是在寬我心,還是阿沅當真已經大好,不過隻消聽他說的這般坦然,我便也放心了……
久久相默之後,我像是找出了什麼症結似的,頃刻間變了臉色就問他:“不是說了半月就好,怎麼卻還在針灸呢?”
“阿沅身子素來孱弱,若不這般,往後怕是每月都要苦上一陣了!”他說這話時神色頗有些尷尬,約莫是怕我瞧出來才故作一本正經的焦慮狀,我知他這般隱晦所指為何,隻是仍然有些狐疑……
“那豈非是要武三通每月都在她水分來回間撫上一遭?”我反應過來,怒目圓睜地問罪於他,卻聽他說:“師妹,其實方才席間,你也見了武大哥與阿沅,他倆確實親若父女,或許一切皆為你我臆測,何況當時阿沅沉珂病重,即便武大哥有何逾越舉措也無非是關心則亂,你又何必如是抓著他不放咄咄相逼?”他蹙起劍眉,微有些無奈地將我望著,近來我最是瞧不慣的便是他這副模樣,往前或還因自覺他為我牽動情緒而沾沾自喜,可現如今單是阿沅的兒女糾葛便已是叫我頭痛了,更遑論是我自己?
“非是我抓著他不放,隻是阿沅還小,需要後天引導,小孩子家家的不懂那些男女情愛,如果武大哥自己行為不端,就很容易給人造成錯覺,何況阿沅少不更事情竇初開,若是……”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他冷不丁地出言打斷於我,態度又是惡劣至此,我自也不會給他好臉子看,便冷聲說:“我在說阿沅的事,你扯我做甚?”
“少不更事?情竇初開?看起來你很有感觸啊,怎麼,在你看來阿沅即將經曆的都是你已經曆過的了麼?”大抵人年少時都易衝動,想的也多,若換了是後來,他怕是決不至於生出這些昏怪念頭來的……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隻怪當下,我也正年少,說起話來也頗盛氣淩人,隻見他聞言後一陣狂笑,笑了好一會兒才又止了聲停下來咬牙切齒著向我道:“我胡說八道?你問問你自己,同牢共食,小師母,這些你敢說你從來都沒想過麼?”
“陳玄風!”兩相爭執不下,我便也逐漸沒了氣力,便幹脆笑開道:“好,既然你今天非要把事扯到師父頭上,我就跟你把話說開,莫說我是東邪的徒弟,就算不是,我也從不拘泥於那些小節,說句不好聽的,武三通雖然為人粗糙,甚至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可他對阿沅真心,雖然成不了什麼大事,卻也好歹不會壞事,若非他家中已有妻室,他和阿沅之間的事,我才懶得管!”
“你!”他聞言便是一愣,隨即又怒目圓睜地瞪著我,半晌說不出話來,見他這般我也頗覺解氣,便故作盛氣淩人地彎了嘴角嘲弄道:“如何?”話音剛落,他便已變了臉色,方才還因爭吵而泛起潮紅的麵頰霎時慘白,他頹然地舉起手指著我,隨即又慢慢握成了拳頭突地放下,我心下不安,也不欲他將我那玩笑氣話給認真聽了去,便想解釋……
“我告訴你,你就是雙重標準,若換了是師父,你還不定要……”我一下失言,待發覺時住口,卻已是遲了,對麵人被我這話兒一嗆,片刻間也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偏偏又鬱結在心,欲罷不能,便在半晌腫愣後又回過神來愀然道:“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師父,你就是不滿我起先對師父言語不敬,你哪裏是……”
“是!我就是!”我打斷他,此刻竟是滿心滿眼地盼望著他不痛快,好似但凡是他心裏不痛快了,我便能超生了一般,便盡撿些他不愛聽的說……
“你…”他果真啞口無言,被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了,可我知道,他本不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我怎樣?我告訴你,我再怎麼樣也不過是跟你學的!”到底是我心有不甘,又或許終歸是我入了障的緣故,偏執地急於想要證明些什麼罷,我竟便就這般旁若無人地與他慪起了氣來……
“若華,你就別要再同我賭氣了,你若還生氣,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要再說這樣的話!” 他扳住我雙肩,略帶哀求地如是低聲道。
想來我底氣本就不足,與他那般長篇大論也無非是為形勢所迫騎虎難下,如今他肯給我個台階下,我確是意外,卻也更是樂得自在。然,就在我眼見他分明氣不順卻又從心來迎合於我時便不禁得來氣,無奈我倆好容易才讓那硝煙味給淡了下去,如今我確是再不肯讓它繼續濃了去,便也隻得裝作漫不經心地懶懶道:“便是見不得你這副低聲下氣的模樣,師兄,你若想要女人服你,想我服你,你就得拿出男子漢的氣概來,你總以為我與師父有什麼,事實卻是沒有,你總不肯信我,武三通於阿沅而言確非善類,結果卻是……”我適當住口,果見他這回反應不似方才那般大了,隻仍是有些抵觸,微蹙了眉向我道:“我們不要再管武大哥的事了,就算你說的都對,可他的年齡閱曆無不更盛我們一籌,他做事自有分寸,即使是他對阿沅當真存了心思也無非是想想聊作安慰罷了,我們又何必……”
“好容易才見著你們融洽起來了,怎麼這會兒子功夫就又鬧上了?鬧什麼呢?給人見著了也不嫌丟人?沒得旁人又說我黃藥師教不來徒弟!”清峻一言冷不防地由不遠處傳來,淩空而至,隨後便聽得另一道洪亮聲線無奈奈地失笑道:“藥兄,朝英沒那意思!”
“我也沒說是她,你這麼緊張又是作甚?”說話間那三人便已是近了我與師哥身前。
“弟子知錯,還請師父責罰。”果然,隻有在這時候,我與我那師哥才是最有默契的,這會兒子我倆齊齊躬身,端的是惶恐萎靡,全然沒了方才較勁兒時的力氣,電光火石之間,隻聽得師父冷冷一笑道:“罰?若是罰你們有用,我早將你們……”
“黃島主!若華年紀尚輕,不懂規矩也是在做難免,女兒家嘛,頑皮是頑皮了些,卻也總不算過,慢慢馴教,會好的……”
“瞧你把你妹子說的,黃老邪說笑罷了,他的寶貝徒兒,這麼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女娃娃,寵著縱著都來不及,又哪裏舍得罰呢?”他們夫婦一唱一和地搭起了戲台子,何況林姐姐本意旨在為我求情,隻是不知是否是世伯受林姐姐影響過重又或是當真人以群分,惘然間聽了這麼一句似乎是隻有周伯通才說得出口的話還當真是有些驚詫,自初見,還不曾聽重陽伯伯此般喚過師父……據曲師哥說,華山論劍之前,天下人便已盡知了師父東邪名號,武林中也有不少與師父同輩的慣喚他作“黃老邪”,倒是重陽伯伯一直藥兄,黃島主的喚,雖不算生分,卻也不很親切……也不知今兒個是怎麼了,難不成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麼……我正摸不著頭腦地如是臆測著,卻又聽師父閑閑道:我可沒這本事去馴教她,嫂夫人既是挺身護短,不如就交由嫂夫人來馴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