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落榜(1 / 1)

時光是個容易老的東西。許多的人和事在不經意間就隨著時光慢慢老去,無聲消逝。我和小夥伴們無法逃脫時間的齒輪悄然長大,甚至麵臨著從父輩手中接過生活扁擔的選擇。我們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還懵懂無知,還在延續著孩童時代的幻夢。直到聽到了父母那晚的對話,我才開始意識到成長的腳步已經容不下這些舒服的天真。

伢子今年也15歲了,你看其他伢子都能下地割禾、挑擔,黑伢子怎麼辦?

咱的伢子不比那幾個伢子,從小就沒吃過苦,現在還不曉得插田(插秧)割禾。胯子(大腿)麻杆似的還沒有別人的腿肚子粗,你讓他種田,怕是以後老婆都討不到呢。

要不送他學點手藝,將來能吃口輕巧(輕鬆)飯。

學什麼?篾匠手藝還是木匠?你兒子是個左儈子(左撇子)。拿把刀沒個準星,一刀下去是劈到木頭還是自己的手腳都難說。

那你說怎麼辦?

要不還是讓他讀書吧。實在是想不出來,除了讀書你兒子還能做什麼!

家裏哪有錢供他讀書?再說了,讀上高中也不能保準考上大學,要是沒考上,還不是要回來耍泥巴。

咱苦點就苦點,反正都苦了大半輩子了,還能苦不到哪兒去?你忍心再讓兒子和我們一樣嗎?就算沒考上大學,多讀點書總比少讀書強!

這一年我和小夥伴們一起,在人生的第一次選拔考試中名落孫山。在我的世界中,明日的太陽照樣升起,晨露暮靄一如往昔,我並沒有意識到考試的失敗對我有什麼壞的影響。已經嚐過人生五味的父母卻在絞盡腦汁的避免我陷入命運的陷阱重蹈他們的覆轍。

因為有了他們為我做人生的設計,我幸運的避過了這個夏天的酷熱與毒辣的太陽。我的已經不再小(也不算大)的夥伴們則高挽起褲腿跳進田地,投入到火熱的生產當中。泥水和汗水交織,在酷日的暴曬下輝映出稻穀般的金黃色。大捆大捆的禾稻壓在他們的肩上,扁擔深陷入肉中,他們用繃成弓狀的腰身挑著稻捆從田間穿過。一擔擔一顫一顫晃動的稻捆像有了魔法一般在田間地頭飄動。不是稻捆有了魔力,而是它們太大、太長、太重,完全遮住了擔著它們的那些稚嫩的人兒。

待到雙搶接近尾聲時,夥伴們變了。他們的臉是黑的,胳膊是暗紅的,隻有洗澡時褪去了衣服才能見到青春本來的稚嫩與細膩,而肩膀上新起的老繭與父輩們一樣泛著粗糙的暗紫。他們的腰似乎粗了,手腳看上去多了幾分力量。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著我們不同的宿命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