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嚴立在湖岸上,茜紗窗內一個纖弱的人影兒正飛快的舞著一把團扇,屋內的一眾少女追逐嬉鬧,不時的發出細碎的笑聲,溫柔的如同這湖上的晚風。
片刻的猶豫晃過心間。
沈璧佳年初才剛滿及笄之年,終究還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娃兒,她與李靨對脾氣,便喜歡同她一處玩耍,如果她知道了李靨的別有用心,該是怎樣一種心境?
沈璧嚴從袖籠中摸出一張薄薄的褐色油紙,那是沈家人互通消息專用的箋兒,上麵的墨跡需要用沈家獨門的藥水泡過了才會顯出顏色來,沈璧嚴又將那信箋上的寥寥數語在心中複述了一遍,才抬步進得廳來。
花青正將沈強的是非說的熱鬧,尚且稚嫩的小臉兒上眉飛色舞,見門邊紗簾子一動,倏地一下便噤了聲。
朱砂等人見少主一臉的肅穆,便也都很是識趣,紛紛福了福身子,退出門去。
沈璧嚴一臉羅刹相的來棲霞幻影閣其實算不得什麼新鮮事,沈璧佳早已練就了一副猶如城牆一般刀槍不入的厚臉皮,所以這妖女握捧著一隻象牙白瓷小茶碗,笑盈盈的招呼沈璧嚴:“哎呦,是大哥來了呀,今天遊山可遊的愉快?”
沈璧嚴黑著臉立在門邊,對著一雙笑盈盈的水亮杏眸,半晌才故意冷冷哼出個鼻音。
“別這麼不禁逗嘛,難道你今兒個這溫香軟玉抱的不稱意麼?”沈璧佳偏著腦袋,一麵笑一麵理了理大開領半臂衫兒的袖口兒。
尋常姑娘半臂衫兒底下都襯著窄袖紗衣,沈璧佳自小就有怕熱的毛病,若是不用見人,半臂下麵便隻有一件兜兒,沈璧嚴瞅著那纖細的幾乎有些脆弱的手腕子,心裏早已沒了脾氣。
沈璧佳雖然少不更事,然而察言觀色的本事到還有一點,尤其是對著這個自小就寵她愛他拿她沒辦法的長兄。“這大晚上的,大哥你巴巴的跑到我屋裏來,怕是有話要說吧?”
沈璧嚴一移手腕,不動聲色的將那油紙箋子收回袖籠裏,踱到桌邊,拾過一隻青瓷杯來給自己斟了茶,將心中的話整理了幾回,才終於開了口:“永安翁主再親切和順,同你也是君臣有別,你切莫胡鬧的亂了規矩,叫有心人拿住了把柄,連累沈家滿門!”
沈璧佳隻楞了一瞬,便開口反駁道:“靨姊姊不是那樣的人,大哥你多慮了。”
“聽你這口氣,難道你很是了解永安翁主的為人?”
沈璧佳揚著櫻唇,眸光一閃,笑著答道:“那是自然,靨姊姊同我無話不談。”
無話不談?沈璧佳,她可有告訴你身在天家,她背負著怎樣的責任,又預備為了這份責任,做出怎樣的犧牲?
“那我問你,與你相比,永安翁主的箏藝如何?”沈璧嚴飲盡了杯中的茶湯,舌尖之上甘冽無比,這妖精雖然心智尚小,茶藝卻是成熟老道。
沈璧佳揚起削尖的小下巴來想了片刻,莞爾道:“母親說,靨姊姊的箏聲裏頭有韻味,我的卻沒有,自然是她的箏藝在我之上。”
難得見這妖精肯承認別人比自己厲害,沈璧嚴繼續循循善誘道:“那母親可說過,於指尖技巧上,她可還有什麼需要點撥之處?”
“那倒是沒有了,莫說是她,就是我,單論指尖技巧,也沒有什麼可精進的餘地,操箏之境界,在於氣韻心境,技巧有盡,箏藝無盡。”沈璧佳搖頭晃腦,侃侃而談,口氣老道,言罷還不忘挪揄沈璧嚴一句:“此間微妙,隻有人箏合一時慢慢領悟,你一個外行,怕是不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