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江懷帶來豫王府,說句好聽的,是讓江盧氏母子團聚,不要分心,以便更好地照料趙容顯,說句難聽的,就是拿捏著江懷,要挾江盧氏,讓她不敢有二心。
“那時候刺殺我的人,總能有各種各樣的法子,明槍暗箭都是家常便飯,若然遇上刺殺,大多時候,我都會被一堆人保護著,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等他們把刺客解決了再出來,但江懷……是無人護著的。”
“他被抓了。”蘇向晚出聲道。
“應該說,他被拿捏著,反過來要挾我的乳母,讓那時候帶著我一塊藏起來的江盧氏,將我交出來。”
蘇向晚接下去問他:“所以江盧氏為了她兒子,將你暴露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語氣微微沉了幾分,“江盧氏是我母親心腹,忠心耿耿,自然是寧願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溺死在這方水塘裏頭,也咬牙要將本王護好了。”
蘇向晚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起了。
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好像是理所應當的事。
江盧氏保護好了趙容顯,她起碼還成了一個忠仆。
那時候若是沒有保護好趙容顯,她跟她兒子也一樣活不了的。
蘇向晚艱澀道:“那……那江懷也隻能算是因為你死了,不能算你殺的。”
“可在江盧氏眼裏,因我而死的江懷,同我殺的,並無二樣。”
蘇向晚也想到了。
江懷一死,江盧氏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她心裏不是沒有內疚和怨恨的,喪子之痛太痛了。
那麼她接下來對趙容顯下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肯定想著,江盧氏是要對我下手,沒成功,所以反被我所殺是嗎?”趙容顯輕笑了一聲:“不是的,她要自盡,並非殺我。”
忠心耿耿的江盧氏,失去了兒子之後,也沒了活下去的心思。
但趙容顯也是她帶大起來的孩子。
一個將她視為親人的孩子。
她覺得趙容顯沒有做錯什麼。
江盧氏怕她若是自盡死了,趙容顯會把這兩條人命背到身上。
所以她自導自演了一出戲。
在半夜裏頭拿著一把匕首,在守衛森嚴的豫王府裏,打算刺殺趙容顯。
江盧氏為自己背上一個背叛的罪名,因為背主而死的她,自然也沒什麼值得趙容顯內疚和難過的。
趙容顯實在不會講故事,沒有煽情,也沒有夾雜什麼情緒,幹巴巴地平鋪直敘,“本王就陪她演了一場戲,親手殺了她,事情就是這樣。”
江盧氏得償所願,死得瞑目了。
這一件往事從他口中這麼輕飄飄說出來,讓聽的人也覺得心上一鬆。
有種束縛沉重的枷鎖,許多年後終於被解開的感覺。
趙容顯是真的從那件事裏頭走出來了,他言語之間的那種心平氣和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
“本王那時候被乳母捂著眼睛,她以為我看不見,其實我是能看見的,那些人把江懷溺在水裏,又救起他,又將他溺進去,如此反複,一直到最後救不回來了,才把他扔下。”
他年紀還小,就被逼著明白,什麼是大局為重。
他不是自己溺水過成了陰影。
而是生生地看著旁人為他去死,跟他一樣大的孩子活生生地被溺斃在塘裏,撲騰掙紮,他卻隻能躲著。
他甚至失去了自己去死的權利,因為那時候他要是暴露衝出去,大家都會死。
沒有人給他選擇,他被迫地活下來,被迫地接受別人替他去死的事實。
“那時候我總想不明白,同樣活在這人間,為什麼別人的命就賤,我的命就尤其尊貴,尊貴到可以犧牲無數人來保全我都義無反顧,隻是因為我姓趙麼。”他語氣嘲諷,“而我身邊所有的人,卻要我理解,把這當成理所當然的事。”
蘇向晚問他:“後來你想明白了麼?”
“現在明白了。”趙容顯目光不知道看向了哪裏,“身份和責任都是相當的,他們保護我,我背負他們的性命,保護他們。”
蘇向晚蹭了蹭他的發絲:“但是你還是不想看到有人因為你去死。”
端陽盛典,元思賠了那麼多人的性命,他才這般生氣。
找上格外惜命的她,也不是毫無原因。
她轉而問他,“那你現在不怕水了嗎?”
“嗯。”他應了一聲。
蘇向晚就笑了,“那便好了,以後沒有能讓你不高興的事,也沒有弱點了。”
“還是有的。”他道。
“還有什麼?”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