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鹽醜女(2 / 2)

姚孤萍跪著磕了個頭:“謝謝先祖成全!”聲音細微得向蚊子,她發現自己起不來了。“太虛弱了。”她心想,“等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才行。”這麼想著,她麵前的地上就有一碗冒著熱氣的粥,她抬眼看一下塑像,那塑像好似微微點了點頭,她會心地笑了,“多謝先祖賜食!”她謝完端起了碗,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等身體恢複了一些力量後,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把碗放回香案上,轉身從容地走出了祠堂敞開的木門。

在門口她停了一下,眯著眼睛,適應一下那從雲縫裏射出的燦爛光芒。烏雲漸漸散開,把水汪汪的大地照得一片明亮,不僅窪地裏的水反射著太陽光,就連早春新發的嫩葉上也閃閃爍地晃人眼,現在是上午,鳥雀在翠意盎然的林間婉轉啼鳴,雖然沒有人聲人影,可是大地上還是一片生機,仿佛生命已經蘇醒,姚孤萍的心也開始蘇醒,開始長出希望的嫩芽,有了勃勃生機。

重新睜開了眼睛的姚孤萍踏著腳下被雨水浸濕的泥地大步向自己那破敗的茅屋走去,從此她像平常一樣做著每日必做的家務和研究草藥,專心等候皇宮選秀的消息。

姚孤萍,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她是這塵世間孤孤單單的一片浮萍,無人憐憫,甚至無人正視她,因為—她是一位醜女。即使父母在世時,她也常覺得孤單,何況現在全家僅剩了她一人,在這兵荒馬亂、國破家亡的時候,更沒人注意她了。

姚孤萍永遠記得那天發生的事。由於頭天爹爹多去看了幾個病人,有些人是戰爭中的創傷,有些比較關鍵的草藥用完了,而村外附近的仗還在激烈地打著,沒有要停的跡象,頭天晚,爹爹在昏黃的油燈下邊配藥邊說:“孤萍,你明天去大青山采些草藥來,記得多采一些,最近用量比較大。”

孤萍如此抬眼看了她爹一眼,又垂下頭來錘藥罐裏的藥:“讓弟弟去吧,我想跟爹爹一起去出診,多學些醫藥知識。”幽幽的聲音傳來。

老人抬起眼來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配藥,嘴裏說道:“你弟弟有些藥還識不全,咱們缺的藥比較多,你去不會出差錯。”孤萍默認地點了點頭,她把手下的鍾子用力地在藥罐裏錘了幾下。

“孤萍,爹知道你的心思,現在兵荒馬亂的,你擔心爹出去行醫危險,所以想跟爹一起去。”老人慢慢走了過來,俯身用手扶著她的肩膀,眼睛渾濁但慈祥。

“可是咱們這一行就是要救死扶傷,越危險的地方越需要咱們,至於自己的安危,這都是命,隨它去吧。你明天去采藥吧,我出去醫病,還要你弟弟在家熬藥呢。”孤萍抬起的頭對上了爹那雙慈愛的眼睛。

一旁正在地上揀選原料的弟弟把抬起他那圓圓的腦袋安慰地對姐姐說:“姐,你放心吧,戰爭不會打到村裏來,咱們明天隻在村裏治病。”孤萍點了點頭,又垂下眼眉忙手裏的事了。她爹直起身走回桌邊繼續配他的藥,她娘在油燈下一聲不響地縫著衣服,這一幕相當溫馨。

第二天一早,天氣還是相當清朗的,雖然初升的太陽把一切景物都染成了金黃,村子裏炊煙嫋嫋,雞鳴狗吠聲不絕,已有農人荷鋤下地了,也有鄰人在高聲地人問我答。但早春的氣候還是有些寒冷的,姚孤萍背著一個大竹筐,瑟縮了一下,正要開步走,“孤萍!”母親從屋內追了出來,拿了兩個包好的熱乎乎的餅子塞在她手上,“來,把這個帶上,別餓著了。”

“好的,娘。”孤萍把餅放在了背後的竹筐裏,屋內又傳出了爹洪亮的聲音:“孤萍,缺的那些藥你都記好了,別漏了哪一樣!”孤萍扭身朝內回答道:“放心吧,爹,我都用筆記好了,您別喊了,讓弟弟多睡會兒。”說完就沿著一條土路向村外走去,陽光把她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地上,她的粗麻灰布衣服在微冷的風中輕輕擺動,她的娘還站在門口望著她,身影越來越小。這一畫麵從此定格在了她的生命中,此一別竟成永訣。

傍晚當她吃力地背著塞滿了草藥的竹筐踏著夕陽回家時,草藥多得把她的頭都遮蓋了,如血的殘陽那麼淒美,映得滿天血紅,照得她一身金黃,她的心裏怎麼就那麼不安呢,看著滿天血色怎麼就那麼不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