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沒有很關注你，自問，也盡了為父的責任。”老皇帝說這話時，風輕辰原本還有些難過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
“父皇又什麼話，盡管交代，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用盡全力做到。”父皇已是油盡燈枯之像，隻要他能安心，就算答應又何妨。
老皇帝一把抓住風輕辰的手，緊緊拽住不放手，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你是比老大優秀的，我走之後，這個位置就是你的。”這算是答應條件許諾條件嗎？
“父皇，您隻是一時急怒攻心，若是好好調養，也不是沒有好的可能。”風輕辰安慰道。
老皇帝那雙渾濁的眼死死看著風輕辰，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答應我，不可手足相殘。”那話中沒有說明白，風輕辰卻是清楚的，不可手足相殘，這個手足，最重要的就是風輕聖。
原來，不管風輕聖幹出什麼事來，父皇的都可以包容，如果不是現在時機不對，他真的很想問一句，難道除了風輕聖，他們都不是親身的嗎？
這句話，他已經在心裏醞釀了太久太久，從小的時候就一直不敢說出口，那時怕母妃說他不孝，後來長大了不會再問這種傻問題，隻是知道自己心中其實是羨慕的，羨慕父子親情。
老皇帝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風輕辰，不放過他任何表情，緊攥著風輕辰的手也越來越大力，那枯瘦蠟黃的手上能看見骨頭支棱出的形狀。
似乎風輕辰沒有給他一個滿意的回複，他死都不會安心的。
風輕辰深深看著自己的父親，這個影響了他一身的男人，同樣是兒子，就算快死了，也還是惦記著那個不孝的孩子，自己就在他麵前，卻像個陌生人。
風輕辰看著父親深陷的眼窩，布滿老人斑的皮膚，凹陷的太陽穴，嘴角揚起一抹不可察覺的苦笑，道：“好，我保證，絕對不會對大皇兄動手。”
這話，風輕辰隻說了大皇兄，沒有說對兄弟們，他的兄弟，可不是隻有風輕聖一個而已。
然而老皇帝並沒有發現這句話中的玄機，他隻聽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他隻關心自己關心的人，他的兒子。
風輕辰早就已經習以為常的內心依然還是有點苦澀的。
“陳德明，你過來，朕有話要說。”老皇帝氣息奄奄的對跪在下首的一位大臣說道，此人是翰林院主事，皇帝的聖旨一般都是由翰林院編修的，將他喊過去，多半是有話要交代。
陳德明快速湊到老皇帝身邊，他實在是太虛弱了，連聲音都小到他要湊近了才能聽清：“擬一份詔書，傳……傳位於三皇子。”
這句話總算是聽清了，不止是他聽清楚了，在落針可聞的宣德宮中，所有人都聽見了。
“臣，遵旨！”陳德明強忍著心中的哀痛，他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當年老皇帝登基才三年，根基不穩急需培養自己手下的人，於是那年的進士，雖然大多數都是聖上同齡人，卻也都可以說是天子門生。
陳德明天生不善交際，他隻喜歡研究學問，不是沒有外派過，心力交瘁幾年間，在地方上政績也不俗。
按理來說別人來京走動都是想官升一級找個肥缺，陳德明不一樣，他外任期滿了後也來京城走動，不去走動那些熱門衙門，別人想要的官位他一律不放在眼中，他主動向皇上請求，以後就不出外任了，他隻想能專心研究學問，還請皇帝恩準。
按理來說陳德明的政績不錯，應該要繼續放出去的，一直慢慢磨，年紀到了官品也就到了，到時候再召回京城任職，朝中一向都是這麼安排的。
原本以為是不可能的事，誰知最後皇帝還是答應了，就這樣，陳德明在翰林院一幹便是二十多年，直到現在，再也沒有挪過地方。
對陳德明而言，此生能跟隨老皇帝這麼一位主上，是他畢生榮耀，卻沒想到自己會眼睜睜的看著領導在自己眼前就這麼離開了。
老皇帝說完那句所有人都聽清楚的話之後，原本緊拽著風輕辰衣袖的手，驟然無力鬆開來了……
“父皇！”
“陛下！”
一直關注著皇帝狀態的眾人，一見老皇帝這狀態，俗話說：撒手人寰。這便是撒手人寰了。
手一鬆，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聖上駕崩了！”
“聖上駕崩了……”
“聖上駕崩了……”
“駕崩了……”
一層有一層傳令太監的聲音，將鄭公公這句嘶啞的話一層層向外擴散。代表著一個時代的人，就這樣死在了宣德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