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打開的時候,又見東邊天兒翻白。

一道細瘦的人影打著赤腳走出來,背後還跟著幾個當差的士兵,士兵拿尖戟抵在他的後背,一麵還不耐煩的嚷嚷,“走快些!謀反?呸!大逆不道的東西。”

這些人,隻知道痛打落水狗,根本不分緣由,人說他謀反,是大逆不道。這些人隨便上來就啐一口不是東西!

她站在很遠的地方,士兵說什麼,她聽不到。映入眼簾的是他垂首不語的身影,和士兵不耐煩嗡動的嘴唇。

但這些,已經足夠讓她心疼得窒息。

才幾日光景,他幾乎瘦的脫相,一身染血的囚衣套在他身上,活像套著一根竹竿。磨去了他以往的張揚與驕傲,整個人看起來是那樣的狼狽不堪。

他抬頭望了望雲端的日頭,身後響起“砰”的一聲,兩道厚重的朱漆門重重掩上,將他隔在宮門之外。他一頭亂發下的雙唇幹燥發白,扯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弧度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收回視線,與宋清澤四目相交的一瞬間,一怔過後是不可言說的厭惡。

那種厭惡,仿佛將她割肉腕骨都不解恨。她有一瞬的心驚和遲疑,但還是提著裙擺,快步奔到他身邊去。

她說,“爺,咱回去。”

陳敬端不過睇了她一眼,而後又充耳不聞的往前走。

走出官道,穿過人聲鼎沸的市集,任由不明所以的人們指指點點,他還是一直漫無目的走。仿佛要走到天地盡頭。

他的身後,是比他矮了足足一個頭的宋清澤。夏雨傾盆,她無聲的打傘跟在後頭。郊外雨路泥濘,她跪下去替他穿上鞋襪。並沒有阻止他發瘋般的行為。她知道他心裏難受,但她無權無勢,除了守著他,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由著他走到哪兒都好,左右她已經決定,他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大不了她就陪他去看看那天地盡頭是長什麼樣。

她到底是不夠妥帖,陳敬端有傷在身,又不吃不喝漫無目的的遊蕩,在雨幕中撐不到幾個時辰,身形已有些不穩。她想去攙他,卻又怕碰碎了他僅存的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心。他亦一言不發,直到最後一絲力氣耗盡,高瘦的身軀轟然紮入一窪泥濘裏,濺起無數泥點子。

“爺!”她驚叫著朝他撲去,連傘都扔了。把他摟在懷裏,滾燙的溫度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她舉目掃過周遭,又偏偏身處城郊,半個幫襯的人都沒有。一瞬間,兩人仿佛又回到了永州,無計可施的絕望沒過頭頂。

幸好那山道間忽然鑽出一輛奢華異常的車馬來,幾匹良駒拖著大而冗重的車廂,在泥道上軋出深深的長軌。她還沒來得及向車馬的主人求救,車馬已緩緩停下。裏頭有人挑了簾子鑽出身子來,車夫見狀立時醒目的打傘緊隨其後。

來人是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他一身絳紫衣袍,腰環白玉,發立玉冠,連氣度舉止都好似在說明他的身份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