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驟涼,在雨中待了那麼久,一回到住處,宋清澤也病倒了。倒是苦了碧螺好不容易把人給盼回來,卻要照顧臥病不起的兩個人,做飯洗衣一應要她自己一個人來。
東宮被查封,三個人就住在城邊西巷一個別致的人家小院裏,院子是宋清澤掏錢從一個老人家手裏盤下來的。跟東宮自然是比不得,好在有兩個姑娘持家,倒是把院子捯飭得幹淨亮堂。
這人生得賤就是好養活,休養幾日,宋清澤已能下榻幫襯著點。倒是陳敬端像是真的無心求生了,一個風寒發熱吃了好幾貼藥都不見好,不僅高燒不退,傷口也有些發炎。最後幹脆連湯食都喂不進去了。
從屋子裏出來,跟碧螺撞個正著。碧螺見她手裏的粥滿著進去的,還滿著出來,不禁輕歎一聲,“還是不見好?”
她點點頭,順手把門帶上,眼見他脈象日漸孱弱,銀子也見底了,眉間是揉不開的愁。
從前,她倚著東宮的時候,還以為營生就是洗衣做飯,如今沒有倚仗才知道,這門一敞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得指著銀子。光一個“錢”字已經夠叫人發愁了,偏生榻上還躺著一個醒不來的,這讓她連睡去都擰著眉頭。
有時候她也挺恨自個兒狠不下心平白找罪受,但她一顆心就是不爭氣,一看到陳敬端,心就軟得一塌糊塗。
沒銀子日子就過不下去,好在碧螺手巧,很快便在蘇宅討了個粗使的活兒。
蘇家是京城的商賈大戶,這酒館染坊有他們家的份,青樓戲園子也有他們家的份兒。
蘇宅裏頭住的都是個頂個的人精,惟獨那蘇三公子卻生來樂顛顛,是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
也不知這蘇三公子打哪兒聽來碧螺曾在東宮裏頭當過差,逢人就說,“碧螺從前是伺候太子爺的丫鬟,如今伺候我。”話裏有幾分炫耀的意思。
殊不知旁人聽了他的話,都在竊笑。連下人都敢在他背後罵,“傻子,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東宮太子是個什麼下場!也就這傻子捧著東宮的晦氣東西當個寶!”
碧螺聽了自然是氣不過的,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聽碧螺說,這蘇宅裏,也就蘇三公子待人真誠,有事沒事還會藏著糕點給碧螺。碧螺又偷偷藏著回來給宋清澤解饞。
她接過手,卻沒好意思跟碧螺實話實說。眼下這種境況,她吃什麼都味如嚼蠟。
尤其是當大夫跟她說,陳敬端再這麼熬下去,怕是命不久矣。她一夜青絲染霜。給信陽藥寮去信,卻好些天都收不到回信,師傅大概又遊醫去了。
走投無路之下,她隻能親自給陳敬端行針。
這套針灸的功夫是從師傅那兒學來的,行針時她手法穩當,頗為白穀主的風範。但天知道,她的內心究竟有多慌。她多害怕一針行差踏錯,他就再也醒不來。但她別無他法,隻能一條道兒走到黑。
第一針下去,他動動眉頭,好似很痛苦。她告訴自己,有反應總比沒有強,至少比冷冰冰躺著有生氣。
第二針下去,一聲輕哼漫出,是清醒之兆。
第三針,他已經能夢語呢喃,卻不知說的是什麼。
第四針…第五針…針針下手都是心驚膽戰。一個時辰下來,薄汗濕了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