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殺黔廬王一家,陳敬悌這一招棋叫先斬後奏。何鎮遠氣不過,駕馬之軀,來到宮門前告禦狀。
鍾和宮內,薰香嫋嫋,寧靜安和。
老皇帝窩在龍榻上,一日比一日消瘦,一眾朝臣跪拜在龍榻前,分作三派,以何鎮遠為首的主張將陳敬悌問罪,“二爺違抗聖令,先斬後奏。有違禮法綱常,如此逆子,不罰不足以平民憤。”
老皇帝深以為然,黔廬王怎麼說也是兩朝元老,他陳敬悌今日之舉,委實不知輕重。當著斬殺朝臣,這讓文武百官,黎明百姓怎麼想?
可他陳敬悌生來就長了一張極善言辭的嘴,隻見他跪在老皇帝跟前,主動削去玉冠,一副豁出命去也要慷慨直諫的模樣,“先斬後奏,是兒臣疏忽,倘若父皇要責罰,兒臣絕無二話……但在此之前,容請父皇聽兒臣一言。黔廬老賊密謀造反,直至兵敗仍無悔意。但在何將軍的書信中,卻成了繳械投降。在此兒臣倒想問上一問,問他何鎮遠包庇逆賊是何居心。”
包庇逆賊?可憐何鎮遠一個粗人被扣上這麼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連辯駁都無從開口,隻得憤憤道,“一派胡言。倘若不是你二爺禍亂朝綱,黔廬王他老人家怎麼會揭竿而起?事到如今,你還要在聖山跟前誣陷我何家一門忠烈不成?”
“父皇英明神武,憑我區區黃口小兒,就能禍亂朝綱?也不知何將軍是太看得起我陳敬悌,還是把父皇當作昏君了?”陳敬悌說話總是這樣恰到好處,逼得人說不出來話來。
話說到這份上,何鎮遠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半晌隻吐出來一句,“你二爺強詞奪理倒是厲害。”
老皇帝看著這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心煩意亂的不行,花白的眉頭都蹙到一起。喊了姚繼臨一聲,“姚愛卿,這事是個什麼理,你給斷斷!”
朝中有三派,以陳敬悌為首的是一派,恨不能將陳敬悌除之而後快的是一派,這一派裏頭大多都是東宮餘黨,再有一派,就是以姚繼臨為首的中庸派。
姚繼臨能做到今日首輔之位,靠的就是一身做人的本是,要想在朝堂上立足,明哲保身,左右逢源,兩兩不得罪才是最妥當的。
姚繼臨原本看他們鷸蚌相爭,是吭個聲都不樂意。可偏偏老皇帝點了他的名,不吭聲也不是個辦法。隻見姚繼臨畢恭畢敬的給老皇帝行了個禮,“何將軍顧念老王爺兩朝為臣,留下老王爺一家的性命,此舉能鞏固人心。二爺先斬後奏,是怕日後再有生變,夜長夢多。依微臣看,何將軍和二爺政見不同,卻都是一心為國,是我大晉之福。要說對錯麼!何將軍平反有功,謊報有罪,;二爺輔國勤政有功,先斬後奏有罪,如何評斷,還憑陛下您聖裁!”
姚繼臨說話的時候,總是笑嗬嗬的,大殿上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緩解不少。老皇帝聽得也舒坦,轉而問起陸問遷,“陸愛卿以為如何”
陸家與陳敬悌向來不對盤,但沒了東宮做倚仗,陸問遷也隻能把話往肚子裏咽,“姚首輔所言甚是。”
憑著三兩句話,陳敬悌抗旨殺人卻被冠上了一心為國的美名。事情傳到陳敬端耳朵裏的時候,他還住在西巷的小院子裏,正侍弄花草。宋清澤一回長安就先回蘇家去,她走了這麼些天,戲園子是個什麼境況,大夫人和二叔公是不是又拿蘇長毓當軟柿子拿捏了…一堆的事情等著她去處理,夠她忙個焦頭爛額的。
陸問遷親自到西巷走一遭,懷裏還揣著聖旨,一入門就急著跟給陳敬端行了個君臣大禮,急著跟他道喜,“微臣在這兒給爺賀喜了。”
黔廬王一家因他喪命,滿門忠烈都死在他陳敬端手裏,罪孽深重夜不成寐,哪兒的喜?陳敬端虛扶陸問遷一把,臉上是看得見的憔悴。
“世事無常,爺您也不必自責。早在黔廬王揭竿而起之時,臣料想他老人家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說到黔廬王之死,陸問遷也是眉頭緊蹙,好一會才舒展開來,隻見他從懷裏掏出明黃錦緞,交付到陳敬端手中,“爺,您瞧瞧。”
明黃的錦緞上筆畫蒼勁有力,這是老皇帝的親筆,陳敬端認得。小時候,他總把父皇當作榜樣,日日夜夜就著老皇帝的字體臨摹。自以為這樣,就能跟老皇帝親近些。可惜事與願違,這麼多年了,老皇帝從來不肯高看他一眼。就連這一紙詔書,字字句句都是在強調饒恕他過往的罪孽,複他皇子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