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姚折語一早就歇下了。因而當陳敬端破門而入的時候,她才勉強從床上支起身子上,一頭如緞的青絲垂散到腰間。沒有胭脂水粉,她同樣美得驚人。見到陳敬端來了,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反問道,“敬端哥哥,你怎麼來了?”
怎麼來了?她把人禍害成什麼德行了卻還有臉問發生了什麼?陳敬端看著她那張與小時候相去不遠的麵龐,再看看她睡眼惺忪,毫無愧疚的模樣,說不痛心是騙人的。
從前他認識的姚折語,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知書達理的小姑娘,十幾年了,一直以為他都拿她當寶貝捧在手心上,以為她遺世而獨/立,跟這世間其他額鶯鶯燕燕不同。因而當碧螺找來,說她對宋清澤多加禍害的時候,他是遲疑的,甚至是懷疑的。
至少在他看來,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宋清澤要比身在閨中的姚折語有心機,有城府的多。
然而當他將信將疑的趕回秀和苑,那個他以為無堅不摧的女人就坐在床上,怔怔的失神。他沒看過宋清澤那副樣子,就是在西巷,在蘇家,在那段苦不堪言,幾乎過不下去的日子裏,她都不曾這樣要死要活,失魂落魄過。
姚折語看著他神色一寸一寸陰鬱下去,打著赤腳從床上奔到他身邊,討好似的摟著他的胳膊,“敬端哥哥,咱坐下說話。”
坐下說話?她還有心思坐下嗎?她食得下坐得安嗎?陳敬端冷冷的將她的手推開,“坐就不必了,我就問問你今兒個做了什麼!”
這麼些年,陳敬端對她從來都是溫聲細語的,這樣陰冷駭人還是頭一遭,委屈的眼淚立時盈滿眼眶,“做了什麼?這是規矩。她姓宋的是罪臣之後,怎麼有資格為您生兒育女!”
姚折語強詞奪理,一點兒也不認出自己錯了。話未說完,“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落在姚折語麵上,一時仿佛連空氣就凝結了。
一瞬之後,姚折語顫抖著雙手不敢置信的撫上陳敬端巴掌落下得到地方,哪兒還火辣辣的發燙,跟火燒似的,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敬端哥哥嗎?從前是誰說的,無論她怎麼不懂事,都會寵著她縱容她一輩子的?而今為了一個女人,一個身負重罪的狐媚子,就不顧身孕打了她一耳光?
事實上何止姚折語,耳光落下的時候連陳敬端都不敢置信。年少的他對姚折語的感情是情真意切的,那個時候他承諾過,會一輩子對她好。可他動手打人了——一個他曾放在心尖,且懷有他骨肉的女人。
其實相較於宋清澤受到的傷害,一耳光算得了什麼?可陳敬端對她偏偏存在那麼一點兒心軟,興許是年少時的情感在作祟。
這讓宋清澤生平第一次自問,她豁出命去愛這個男人值得嗎?姚折語無端剝奪了她作為一個母親的權利,他卻連給她一耳光,都心疼得雙手顫抖?
一道女人的身影從暗處發了狠的撲向姚折語,是宋清澤。
陳敬端對姚折語於心不忍,除了自己,她不知道她還能倚靠誰!還有誰能還她一個公道!
然而令人絕望的是,在兩個女人都有危險的情況下,陳敬端率先把姚折語攬入懷中。她撲空整個人栽倒在地,看起來是那樣狼狽不堪,比流落街頭的乞人都要狼狽。
她舉目望向陳敬端,整個瞳孔都是空洞的。仿佛那一瞬間,她已經是塵世之外的人了,這世間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絕望而黯淡的。但姚折語嘴角得意那的弧度卻偏偏落入眼眸,她再度瘋了一般,不計後果的向姚折語撲去,但姚折語始終好好的被男人圈在懷中。
而她,就像個外人,在人家夫妻跟前無理取鬧。
意識到這一點,她手裏的動作漸漸緩了,最後幹脆連手都抬不起來。難怪從前師傅就說她“過於重情義,來日定要為情所傷。”她這麼小半輩子活過來,對誰都薄情寡義,一腔深情全都付給了陳敬端,以為這樣就能換來他的愛情。
但現在她終於意識到感情這種東西,不是付出多與少就能換來的。不管她再怎樣幾次三番的為他豁出命去,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始終都是姚折語。情急之下,他本能的選擇將姚折與護在懷裏就是最好的證明。
等陳敬端反應過來,突襲之人是宋清澤的時候,他像握住了燙手山芋似,迅速將姚折語鬆開。姚折語從他懷裏離開,身子一冷,但麵上的得意之色仍舊高高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