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蘇長矜就麵露難色。朝廷那些狗官一個個的都喂不飽,利潤再豐厚的生意,層層克扣下來,就剩下那麼點兒油腥味。蘇家雖然家大業大,每天進出的賬目都相當可觀,但蘇家那些門麵可都還養著掌櫃夥計,少說也有幾百口之眾,再加上蘇家自家人,這麼多人每人一張嘴,一張一合那都是要吃飯的。就那麼點兒油膩子能幹嘛?夠塞牙縫嗎?

但蘇長矜不是傻子,要他放下防線沒那麼簡單,他將問題重新拋給宋清澤,笑道,“夫人身在閨中,這些事兒倒是清楚。”

“咱從前是一家人,蘇家有什麼難處,旁人不知道,我要是說不明了,那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宋清澤所言非虛,蘇長矜知道,他沉吟許久,相信宋清澤不會無緣無故跟他提起這些,幹脆開門見山道,“夫人是爽快人,蘇某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民被官壓這是古來常事,蘇家是世代經商,跟朝廷硬碰硬那是以卵擊石。以往蘇家都是花錢了事,但近來這群官兵吃扣的越來越多。蘇某也不怕跟夫人說了,這次這筆生意蘇家不僅沒有一兩銀子入賬,還得掏銀子補貼。”

“這群狗官確實膽子肥,什麼樣的銀子都要上來分一杯羹。”罵起朝廷命官宋清澤毫無顧忌,她拿捏出施恩的模樣,對蘇長矜說道,“法子也不是沒有,要是手裏頭沒點兒東西,今兒個我也不跑這一趟了。隻是…”

宋清澤話沒往下說,但蘇長矜生來精明,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意思,“夫人若能幫蘇家這一遭,就是蘇家的恩人。蘇某不敢麻煩夫人平白為蘇家操勞,銀子都是好說的。”

聞言,宋清澤玩味的看著蘇長矜,嚇唬他,“你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蘇長矜淡定自若,笑答,“夫人方才說了雙贏,想來心中必然已經有了方寸,蘇某就懶得去費心了。”

跟聰明人說話向來費工夫,跟蘇長矜一番推拉,竟用了正正兩個時辰。餘下的時間,她都拿來陪蘇長毓了。水雲榭和她離去時沒什麼差別,如今大夫人已經很少拿捏蘇長毓了,畢竟眼下的蘇家內憂外患,家裏有個二叔公虎視眈眈,外頭又有一堆官兵喂不飽。光是應付這些就夠大夫人忙得喘不過氣了。還怎麼能拿捏蘇長毓。

知道蘇長毓至少能好好過日子,宋清澤離去時也省去了不少擔憂。等她回到秀和苑時,天色已經暮了,她尋思著沐浴後就該躺下了,這一天,她用盡心思從蘇家那裏討好處,早就累乏了。

但她一踏入秀和苑,苑裏頭燈火通明,她立時嗅出異樣。要知道秀和苑人跡罕至,平時也就她和碧落兩個人住,而碧螺是個勤儉節約的姑娘,若是隻有她隻身一人待在秀和苑,她斷然舍不得點這麼多火燭。

果不其然,宋清澤剛邁進屋子裏,就看到姚夫人坐在凳子上,姚折語挺著個大肚子,跪在冷硬的地上,額際冒出涔涔冷汗,臉色也是一片煞白。陳敬端也坐在凳子上,看到宋清澤回來,立時迎上前去,剛想開口,她卻徑直從陳敬端身邊掠過。

她至死不都會忘,她歇斯底裏的時候是這個男人本能的將姚折語護在懷裏。她是個女人,她沒那麼大度,她無法原諒轉瞬就原諒陳敬端,這個自私到極致的男人。

“見過姚夫人。”宋清澤規規矩矩的跪拜在姚夫人跟前,不去理會陳敬端的錯愕。姚夫人起身虛扶一把,風韻猶存的麵上竟然流露出一絲自責,“好孩子,起來!地上冷,仔細傷了身子。”

姚夫人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溫柔,就像一個關心孩子的母親。但在宋清澤看來,姚夫人虛偽至極的噓寒問暖是令人作嘔的,她不相信姚折語這樣心腸歹毒的女人會有一個問梁恭順的娘親,她厭恨又不動聲色的躲過姚夫人的手,隻是低低的應答,“這是應該的。”

姚夫人的手尷尬的頓在半空中,眼底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狠色,但很快平複如常,取而代之的是熱淚盈眶。姚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姚折語,話到動情處已經是濁淚兩行,她抓住宋清澤的雙手,說道,“孩子,你受的這些委屈,我都聽說了。是我這個當娘的管教無方,才讓語兒任性妄為,如今我這個當娘的領著人給你認錯來了,今兒個我把人交付在這兒,你心裏頭有什麼不舒坦盡管使出來,要打要罵,語兒都挨著。這是她造的孽,就得讓她自個兒來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