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徐階不禁暗自驚喜(2 / 2)

左右一陣忙亂,高拱覷了徐階一眼,見他神情頗不正常,頓感蹊蹺,難道,這裏麵有甚名堂?

“嗬嗬,”徐階已然鎮靜,笑了笑,“既然高閣老有示,戶部就上緊梳理核對,報給高閣老吧。”又轉向高拱,“新鄭,要查老夫家的賬嗎?”

“元翁何出此言?”高拱以狐疑的眼神看著徐階,“我隻是隨便舉例而已,戶部自然亦可拿杭州甚或佛山為例嘛!”

“不!”徐階斷然說,“大司農,即以鬆江府為例核報。”言畢向部院大臣一拱手,“就請諸公回去辦事吧!”又向李春芳揚了揚下頜,“興化,議一下王世貞的奏本。”

“故總督薊遼右都禦史兼兵部侍郎王忬子、原任山東按察副使王世貞上疏訴父冤。”李春芳拿起奏疏要讀,徐階揚了揚手,“此事不過數載,在座諸公皆親曆之,不必再讀。究如何措置,大家商榷。”

高拱道:“王思質確有功於國家,灤河之役指揮失當,京師為之震動,也不能說無過,然死罪未免責重。思質乃本人同年,長公子元美又是文壇盟主,於情於理,自當昭雪。”

“誠然!”李春芳附和說。

“然則,此事尚需統籌。”高拱又說,“先帝憤於南北兩欺,對統軍者果於殺戮。嘉靖朝統軍文官遭大獄者,何止王思質一人?我粗略梳理了一下就有以下:二十三年逮宣大總督翟鵬、薊遼巡撫朱方下獄,翟鵬戍邊,朱方處斬;二十七年殺三邊總督曾銑;二十九年殺兵部尚書丁汝燮、保定巡撫楊守謙,逮薊遼巡撫王汝孝下獄;同年逮浙江巡撫朱紈下獄,自殺死;三十四年殺江南總督張經、浙江巡撫李天寵;三十六年逮宣大總督楊順下獄;四十一年逮江南總督胡宗憲下獄,死獄中;四十二年,殺薊遼總督楊選。”

“喔呀……”李春芳、郭樸、陳以勤紛紛發出感歎聲。

高拱繼續道:“我舉出這些例子,是想說,朝廷處事,需得一個公字。”他頓了頓,“方今內則吏治不修,外則諸邊不靖,兵不強、財不充,皆緣於積習之不善,在高某看來,這才是天下之大患。而言積習之弊,首當其衝的,即是執法不公。新朝開局,當致力於革除此弊!若獨給王思質昭雪,勢必給朝野一個朝廷執法不公的印象,故當將類似情形,一體甄別,次第昭雪。”

“喔!”郭樸恍然大悟似的,“是啊,是需統籌。”

徐階捋須沉吟:高拱的話,自然是難以辯駁的,公平地說,也委實該這麼做。但這又是徐階斷難接受的。因為這其中有些人,尤其是江南總督胡宗憲,就是徐階處心積慮才置於死地的。倘若按照高拱的說法一一甄別昭雪,就像王忬之死歸結於嚴嵩那樣,胡宗憲之死豈不歸結到他的身上?這不是引火燒身嗎?寧可不為王忬昭雪,也不能按照高拱的提議做。這,是徐階的底線。可這樣一來,對王世貞就難以交代了。他看了張居正一眼,點名道:“叔大…”話一出口方覺這是在內閣議事,不能按習慣稱字了,急忙改口,“喔,江陵,你有何高見?”

“居正無異議。”張居正答。

徐階暗忖:這個張叔大,也太滑頭了吧?究竟是對昭雪王忬無異議還是對高拱的提議無異議?

但他明白張居正左右為難,兩頭不願意得罪,也不好逼問太緊,隻得作罷。對張居正的一絲不滿,轉眼間就轉嫁到了高拱身上——不是他在內閣處處固執己見,像王忬昭雪這樣的事,何至於為難?

這樣想來,一個念頭陡然冒了出來,徐階不禁暗自驚喜,便以從善如流的口氣道:“既然新鄭有此主張,王世貞之疏,停格!”

此言一出,閣臣們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若按高拱的主張,應該是著吏部並三法司議處,將先朝獲罪的掌軍令者甄別昭雪才是,何以不明不白地把王忬昭雪之事擱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