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事待會兒說,待會兒說。”高拱說著,走到書案前,把食盒推開,鋪開稿箋,奮筆疾書。
張四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躊躇良久,顧自拉一把椅子遠遠地坐著。
“師相!”隨著一聲喚,兵部職方司郎中吳兌風風火火進來了。高拱沒有回應,用力一頓筆,自語道:“好嘞!”這才擱筆,叫著吳兌的字說,“君澤,有要事相囑。”張四維忙起身回避,高拱擺擺手,“子維不必回避,聽聽此計如何。”
吳兌、張四維躬身站在高拱書案前,高拱仰臉問:“君澤,你說,貴州事,該如何了之?”
吳兌眨巴著眼睛,揣摩不透高拱的意圖,不便直接回答,而是表態道:“若征剿,學生願往;若撫之,非學生所長。”
“你能說出一個撫字,已屬不易。”高拱苦笑道,“阮文中奏請征剿,欲從之,則非計;欲不從,則失威。”他又重複了一遍。
“那麼師相,當如何?”吳兌以急於求教的語氣說。
“巡撫請兵糧征剿,安國亨奏辭辯誣,乞哀甚懇,固各有說,我欲並從之!”高拱道。
“啊?!”吳兌情不自禁地驚叫了一聲,“並從之?!”
張四維已然猜透高拱的心思,笑而不語。
“我意,當差一風力給事中往勘。”高拱說出了他的計策,“果無叛逆之實,則隻治其本罪;果有叛逆之實,再發兵征剿未晚。”他點了點書案上的稿箋,“我再給阮文中去一書,向他闡明方略。”
“學生明白!”吳兌鄭重道,“阮巡撫的奏本一旦批到兵部,學生即照師相所示起稿題覆!”
“嗯!”高拱滿意地笑了,但還是又囑咐一遍,“安國亨訴冤本,阮文中請剿本,即發兵部,兵部題覆:請欽派一風力給事中往勘,據實定策。”說罷,看看張四維,“子維,何如?”也不等他回應,又問,“君澤、子維,你們看,差誰去合適?”
“不妨差刑科給事中舒化去。”張四維建言道。
“就是他了!”高拱一揚手,“君澤,你去吧,明日辦完。”
吳兌施禮告辭,高拱又追出去,把給阮文中的書函遞過去:“此函,兵部速差人,日夜兼程送往貴陽!”又囑咐道,“兵部題覆,內閣擬旨,內裏批紅,也就是兩三天的事,一旦批紅,可四處散播朝廷差勘官去貴州的消息,讓安國亨早日知曉此事。”說罷,回身走到書案前,掀開食盒:“這會兒方知餓了。”
“玄翁計高!”張四維讚歎道,“遣勘官乃是為安國亨壯膽的,目的是讓他自動出來受理,一旦他主動出來,事體也就明朗化了。”
“正是!是以勘官也不必急急出發,先把信號傳遞到就好。”高拱得意地說。說著,夾菜吃飯,邊吃邊對坐在對麵的張四維道,“子維,今之極邊地方,其險要所在,莫過宣大。宣大不備,則虜賊略無障礙而抵邊關;邊關失嚴,則長驅直搗有不忍言者!是以特調令舅擔此重任。我事情太多,今後有事要你與令舅傳遞。”新任宣大總督王崇古是張四維的舅父,高拱遂有此說。
“四維幸甚!”張四維興奮地說。
“那好,你轉告令舅四句話。”高拱放下筷子,語速緩慢而有力地說,“一要戒貪墨。收受賄賂的官員就不會有威信,沒有威信指揮戰事不會有力;二要戒奢靡。武官不能安逸,吃喝玩樂會越發畏戰怕死,故平時要練兵、吃苦。三要據實定策。嚐謂天下有可畏之勢,有可乘之機,而亦有可圖之要,盼把握之。四要把軍政、邊政改製盡快落實,不得延宕。”
“都記下了,請玄翁放心”張四維說,隨即又複述了一遍。
“今年秋防,要確保宣大萬無一失!”高拱又道,他伸出三根手指,“僅宣府、大同兩鎮兵力,已達三十萬之多,數倍於虜,不可輕敵,但更不能畏敵!萬毋襲故套,一味固守城池,務必給北虜以邊務煥然一新、軍心士氣大振的印象。當然,令舅有何難處、有何需朝廷主持的,不妨直言相告,我必力為主持。這個意思,也請轉達令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