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是沙場。
踩著柔軟細沙,轉了轉身。
我眼裏看見無人,耳朵聽見無聲。
隻是影,七八個稚嫩影子在秋千上爬爬跌跌。
其中一個雙腿修長,日後眉眼舒展開來必定姣好裏又帶有幾分瘋狂與暴戾。
她的兩隻眼底都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紅色蛇形。
她的眉之下眼中央有一點苔綠,不是煌葉原的篙草卻在細細密密生長。
因為她的修柔,因為她眉眼的姣好,小夥伴們都圍著她鬧鬧哄哄。
隻有第八個小巧玲瓏的影子被邊緣化,背靠青麵獠牙的雕像,伶仃而孤苦。
某一刻蛇形暴起,七個小夥伴從高高的秋千上摔下來六個。
於是那點苔綠漸漸變幻成天青色,慘碧如蛇毒。
於是我聽見背靠圖騰柱那個幼弱的影子冷冷開口,“小杳,你真是殘忍,小靈是你妹妹,你還不得去手!”
這個聲音這麼熟悉我一定曾經聽過。
如果我們童稚的聲音蒙了塵生了鏽長了苔才成為今天的嗓音。
那麼這個熟悉的聲音蒙塵生鏽長苔,就一定會成為後來雅食坊裏麵那個誦讀詩書的婉轉清揚的黃鶯之音。
我不由驚叫起來:“是細倩,我聽看見了細倩還有你和幾個小夥伴童年在秋千那邊玩耍的情景!”
我舉步要往秋千那邊走去。
輪椅上如妻溫柔的女子急急拉住我,並且有點驚懼的道:“別過去。”
我一愣停下步子,扭頭問她,“怎麼啦?”
雲杳看了看空蕩無人的古陳秋千。
這一刻,她的眼睛是空蕩蕩的,無血蛇無雲天碧。
她的話語也是空空蕩蕩的,仿佛用一種不屬於她自己的聲音,講述一個年代久遠的舊時故事。
“那邊死過很多人,很惹陰靈。神虛見異,可能你神魂有點古怪,沾染了不幹不淨的東西可就不好了。”
我毛骨悚然,趕緊退了回來。
多年後。
我在一個淒風有苦雨,有輕雲蔽月的晚上,會再次來到這裏。
會見到三個青麵獠牙,細細幼幼的巫女,會看到她們鬼影一樣在秋千上蹦來跳去。
她們長同一張臉,修一樣的血魂雙食參同契,她們手拉著手,靈魂連著靈魂。
灰暗陰冷暴戾的是她們的肉身,也是她們的靈魂,而且黴爛飛揚,而且不生不滅,而且不垢不淨。
這一天還有點遼遠。
但我們必會遭遇。
那三個小巫女,在山腹掘空之前便已亙久存在,比如今活躍在山腹裏所有人的壽命加總更長,是十萬燕雲騎所有人的神秘命運,也是細倩與雲杳與小靈的宿命歸咎。
她們時常在山腹廣場中心玩樂耍秋千。因為不死不滅。我終將會見到她們。
……
我站在麵前圖騰柱前忽然感覺寒氣逼人。
雲崖雅莊的莊主於是升高她的四組輪腳,趁著我恍惚,默默的擁吻我。
在青麵獠牙圖騰柱子下,幾乎可以私訂終身。
如果可以有終身。
是否因為太冷而產生了幻覺,俯下頭去,我見到了細倩,雲杳,還有剛才見到的秋千邊上的所有細細稚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