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正在架子上翻看古籍善本，見我進去，慈和笑道：“別拘束，住在梅園期間，這書房你可以隨便進出，書刊可以順便翻看。”
頓了頓，他補充，語氣有點不可理喻的蠻橫：“翻完為止。否則你別想著離開小鎮。”
我有點莫名其妙。
什麼叫翻完為止？
是精雕細琢煉美玉，全部讀懂看透？
還是好讀書不求甚解，大略閱覽一遍？
又或者，百無聊賴，隨手翻閱，管它能不能拈來？
小鎮有個講究。
外來人選擇據點，叫任緣逢源。
像阪原薑氏的獅子旗在投石巷外側的耶律家迎風招展。
像雲浮山雲浮宗的五大三粗悍婦偕了那紫冠少年住在投石巷內側的鄧家。
像來自上次的少年陸傲他們選擇柳家，這都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緣”與“源”在作怪。
所以外客入住，叫緣起。
緣起而逢源。
所以，打後二十年裏，外客在外界的勢力幾乎就與這家人有了某些玄之又玄的捆綁。
有點像既是偶然又是必然的，宿命。
當然，這樣的逢源，也不是死板的，有時候可以根據小鎮內部的勢力關係改變而轉化，不一而足。
因為明白這樣的理由，紅玉他們進來，我也就跟著進來，也重視梅林主人家的建議。
於是我這樣的學渣，開始捧著不知道是或不是的聖賢書，漸漸兩耳不聞窗外事。
書的內容枯燥無味。
關鍵是裏麵那些啟靈，遊氣，導引，體魄神魄錘凝，先機把握，奇襲技巧，力場模擬，神通醞釀，術與技的遠近程布與施，五行場域的輝映，和神藏波動的疊合，震蕩，交相。
對於我而言，感受不到元氣靈氣，去看這麼專業的書刊，簡直就是聽牛彈琴。
書房裏的書刊，我翻來揀去，統統囫圇過了一遍，最後定格在那本異獸圖鑒錄上。
我唯一有興趣，靜得下心來看的，就隻有這一本了。
這一日的窗外有藍天，陽光很好，早出的蟬鳴清越。
有清風徐來，掠過梅林，樹木蔥蘢，葉子與葉子相互婆娑，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久違的書卷翻動之聲。
時光細碎而安祥。
耳畔沒有琅琅的讀書聲，但我還是感覺，自己又成為了十裏陳川鄉下，識字之前的稚童，看著二伯攤開一本本的圖書，一一辨認識記。
像看圖學文識字辨物。
比如遐邇那鱗甲巨龜，是近玄的洪荒異種，玄武血脈。
比如晶貝蚌精，吸納了隱霞的妖孽。
至於隱霞，備注說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精華落隱於水域而凝聚，十色可虹化，重組可致幻，十分玄奇。
上麵的絕大部分怪物，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最後三頁的怪物巨頭隻得個名字，連配圖都沒有。
隻粗淺寫下：海外有煞冥，九幽台生獄尊，魂矢居混沌，形跡明滅不可見。
然後我又去翻看其他書籍。
但我看得進去的大抵太少，不自覺就有點愴然起來。
我想起了雅食坊的那位精致的小巧女子。
女子模樣細細幼幼，與我有過一夜不絕的風雨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