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順與精進

除了苦樂的問題,還經常有人問我相不相信命運。在這個問題上,我主張把命和運分開來講。世間的確是有注定的事情,不可以改變,這個是命。在命的範疇裏,我們要隨順。比如我生來是一個男人,就不要去玩女人的裝扮;我生來是父母的孩子,就不能去抱怨父母的不是。

我也經常被問:“師父,你是怎麼出家的?”我就回答他們說:“我是命裏注定要做出家人的。”四歲的時候,媽媽生了一場大病,她就把我交給了我的伯父,恰好我的伯父在山上的一座廟裏當住持,我就跟著他長大了。那個廟裏麵住著三十多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家,隻有我一個四歲的小孩子。那你們可以想一下,我在那裏該有多麼受寵愛啊!今天這個老人家叫我去吃冰糖,明天那個老人家叫我去吃紅棗。在七十年代,這些東西都是很不容易得到的。家裏麵沒有這些好吃的,所以自然就不願意再回家了,於是就在廟裏麵一直住著,並出了家。後來又去隔壁的村子裏和小朋友一起讀書,再後來去佛學院,畢業以後就在佛學院當了老師。後來又下海管理寺院,一直走到今天,我也一直沒有離開講台,一直在做著教育的工作。

這些大勢是什麼呢?這就是命了。如果我的媽媽生病以後,把我托付給了一個生意人,我可能就去學生意了;如果把我交給一個皮鞋匠,那你們今天可能會在街口修鞋的地方看見我了。這些事情在冥冥的時空中被無形的力量鋪陳,以至於我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是今天這個樣子。

希臘人就很相信命。有一個著名的悲劇叫《俄狄浦斯王》。講俄狄浦斯盡力想要掙脫命中注定的神諭,做一個遠離咒語的、正義的勇士,卻最終無法逃離命運,依然應驗了殺父娶母的悲劇。索福克勒斯在這部悲劇中多有哲學的解讀,比如他假借預言者之口說出:“你有眼睛,卻看不到自己罪在何處,看不到自己生活在哪裏,也看不到自己和誰生活在一起。”

人人都堅信自己的眼睛,都相信自己了解自己的生活。而實際上,在對人生意義的把握上,眼睛健全的人與瞎子並沒有什麼不同,關鍵是你要“認識你自己”,就是要認識自己的命運。

既然我們說命是無法改變的,那麼我們又能夠改變什麼呢?那就是“運”。命裏麵注定我出家,但是我出家以後怎麼做,我要怎樣努力才能做得更好以利益更多的人,這些就是我們自己可以把握的。

我們周圍的環境,結交的朋友,很多時候都會影響我們,也會改變我們的運。以前我在閩南佛學院讀書時,總是和旁邊廈門大學的教授、研究生們一起玩,一起聊天。他們就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在他們的影響下,我開始看西方的名著,比如雨果的《巴黎聖母院》、《悲慘世界》、叔本華的《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也開始看中國的名著,比如《紅樓夢》等等。盡管有些書看上去覺得味同嚼蠟,但是和他們在一起交談,要求我必須要有這樣對等的磁場,交流才能夠進行下去,所以在那段時間裏,我建立起了影響我一生的讀書習慣。今天我在管理道場的過程中,無論資金有多少,我都必須要保證寺院裏有足夠的書籍流通。因為在我看來,我們佛教歸根結底是一種以知識為媒介的哲學體係。佛教追求無上正等正覺,追求究竟的智慧,但是如果沒有知識,智慧又從哪裏來呢?因此,我們都不應當把自己局限在某一個狹小的畛域之中,應該要廣泛地去吸取知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助先哲的思想,我們可以不斷匡正自己的運,將自己帶上正軌,不斷超越自己。

之所以說讀書可以改變命運,是因為讀書能夠轉變你的思維方式,而思維方式正是決定一個人成敗進退的關鍵因素。如果我沒有讀書,現在很可能還在那個大山裏麵砍柴、種地,就不會有今天的自己。我八九歲的時候就跟著伯父去山裏麵種地,早上出去的時候雙手還是白白的,晚上回來的時候從手臂到手背就沒有一寸皮膚是完好的,汗水流下來的時候就像著了火一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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