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葶為薑嬤嬤感到震撼的時候，慕容柏已經從那種極端的悲哀裏將自己抽身而出，或者該說，是將感情更加深埋，“清雪，讓太醫不必來了。”
等在外麵的清雪聽到了慕容柏的揚聲吩咐，眼眶紅了一圈兒，匆忙的應了一聲，便小跑著出去了。
孫葶透過門縫看見，清雪一邊跑，還在一邊抹淚，想來，薑嬤嬤這些日子對她和小樂子都是頗好的。
“慕容。”走到慕容柏身邊，孫葶啞著嗓子隻說的出這麼一句話，在生死麵前，任何安慰或者開解，都更像是龐雜的枝葉，隻有多餘二字可以解釋。
聽到孫葶的聲音，慕容柏僵直的脖頸動了一下，有些木然的眼神恢複了一些神彩，有些發涼的手扶著床邊的花架，慢慢的站了起來。
“薑嬤嬤不在了。”
“嗯。”孫葶伸手環抱住慕容柏的腰，她心裏清楚，慕容柏說這句話，隻是下意識的在提醒他自己，薑嬤嬤已經不在了。
那個仿佛是從過往的舊時光裏過樹穿花而來，默默在暗中為他和連妃付出一切的人，如曇花一現般的來了又走。
可是，慕容柏心裏那些被帶出來的，關於過往的回憶和感情，卻不是如同花開花謝一般，說去就可以去的。大概在他心裏，本以為終於有一個真正和他一樣愛護他母妃的人重新出現，也許，光是看著薑嬤嬤，他就可以想起多年前和他母妃在一起時的許多細節。
現在，這些也許都隨著薑嬤嬤的離去戛然而止，永不回頭了。
“慕容，我會一直在的。”孫葶靠在慕容柏的胸膛，聽著他整齊的心跳聲，保證似的對他說道。
慕容柏抬手撫著孫葶的後腦，微涼的發絲是和薑嬤嬤滿鬢斑白完全不同的觸感，細膩而安心，“我沒事，隻是覺得，過去的真的都過去了。”
薑嬤嬤的喪失辦的簡單但是並不寒酸，在慕容柏的堅持下，薑嬤嬤的令堂被設在了芙蕖宮的主樓。皇帝的怒斥和皇後的勸告，都不能奏效。
孫葶親耳聽到，在皇帝黑著臉幾乎要殺人一樣的訓斥慕容柏尊卑不分的時候，向來傲的幾乎目中無人的三皇子堅定的說：“我一直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外婆看待，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接受。”
於是，在慕容柏無視任何人的堅持下，這件事就這麼繼續下去了。
“孫葶，你先回府吧，孫丞相也該想你了。”準備守靈的當天，慕容柏一身縞素，看著同樣身著白衫頭戴白花的孫葶勸道。
“我已經讓小樂子派人去傳話回去給我爹了，這幾日我會繼續在宮裏。”孫葶抬手整理了一下慕容柏的衣領，對他說道：“要給外婆守靈，怎麼少的了我？要知道，外婆可是喜歡我比較多的。”
看著孫葶故作俏皮的樣子，慕容柏無聲的掀了掀唇角，眉目間有些疲憊之色，但心情明顯好了一些，“好，我們一起給外婆守靈。”
這一句外婆，並不是做作。
自小，他身邊堪稱這一輩的長輩，就隻有薑嬤嬤一個，在他母妃去後，薑嬤嬤又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最終為了他，連性命都搭上了。
對這樣一位把全部關愛都灌注在自己身上的長輩，叫一聲外婆，慕容柏覺得，實在不為過。
夜已深，芙蕖宮裏的大部分人都安歇下了，隻有主樓裏還燃著長明的燈火。
白日裏燒紙錢的味道顯得有些嗆人，孫葶和慕容柏並肩坐在主樓的台階上，看著滿天星鬥熠熠生輝的樣子，忽然就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
“薑嬤嬤走的時候，一定覺得很滿足。”孫葶靠在慕容柏的肩膀上，輕聲地說。
慕容柏回頭看了一眼靈堂裏的棺柩，眼中的黯然被藏得很深，“嗯。”
夜風吹來，孫葶和慕容柏一個靠著廊柱，一個靠著對方的肩膀，也許是這些天真的勞累過度，雙雙都沉沉睡去。
夜色朦朧間，孫葶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恍惚的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
曾經被自己撞倒的老婆婆笑的十分慈善，“孫葶小姐，三皇子就麻煩你照顧了，老婆子以後要去伺候連妃娘娘了。”
孫葶腦袋朦朦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薑嬤嬤，您放心。”
“嗯，放心，自然是放心的，孫葶小姐，那老婆子就走了。”
眼前的夜色逐漸湧上一層單薄的水汽，水汽越來越濃鬱，漸漸的形成了阻隔視線的白霧，孫葶努力的瞪大眼去看，卻還是失去了那熟悉的身影的蹤跡。
“咯咯！咯咯！”
幾聲鳥鳴，在清晨的芙蕖宮主樓響起，孫葶打了個嗬欠睜開眼，抬手揉著自己因為睡姿不良而發酸發疼的肩膀，在看到自己一身縞素的時候，忽的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