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殤帝三年,即北燕三十一年。
京城下了近十年來的一場罕見大雪,鵝毛大雪飄飄揚揚,轟轟烈烈,織就一張偌大無邊的雪幕。
雪,下了整整兩天兩夜。觸目之處一片銀裝素裹,茫茫素白,如夢如幻。天地之間煥然一新,窗明幾亮,紅幔耀天,茜紗燈籠懸掛處處,漆鮮金耀,處處錦繡,連漫天雪花亦喜氣似的輕盈飛舞。
京城林府近來正在忙碌著帝、後大婚的喜典,殤帝要迎娶的女子,正是府中的一位小姐。
入夜後,大雪沒有要停的跡象,越發地大了。伴著雪花“倏!倏!”淺唱之音,林府大門外移來一騎青幃家轎。
轎子四角各掛一隻酒蠱大小的銀鈴,北風吹拂,叮鈴作響,煞是悅耳動聽。轎外覆著石青底紫色蟠龍紋飾,轎頂四邊又墜有紫色流蘇,流蘇上嵌著豌豆大小的珍珠。轎簾上亦有紫色蟠龍圖案,上繡兩個寬長皆有尺約的大字:鎮國大將軍。轎的前方掛有兩隻不算太大的茜紗燈籠,燈籠上書著行雲流水般的“林府”二字。
轎上,下來一名身材魁梧、身披墨青色鬥篷的男子,但見氣宇不凡,一雙朝靴踩在雪地,“咯吱”作響。不多會兒,潔白的雪地上就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近了閣樓前,他停下腳步,靜靜地仰望。閣樓的燭光中映出兩個女子的剪影:她們相對而坐,一個恬靜美好,一個嬌俏嫵媚,雖同樣飛針走線,美好的宛如幽穀蘭花,嫵媚的猶似桃杏。
一名丫鬟小心翼翼地問:“大將軍,要進去麼?”
如若他要進去,丫鬟便上樓稟報。
樓上,是他的妹妹與女兒。
近來長女正在準備大婚時的喜帕、喜枕、喜褥之物。
原本被新帝相中的是林六、他的庶妹。以林六的身份怎配為一國之母,就說新帝後宮的妃嬪,哪個不是出身高貴的名門嫡女。一番思慮,決定將長女嫁入深宮為後。
一次次地要林六放手,一次次地要林六為難。
好的留與自己的女兒,不好的就犧牲林六。
林羽轉身往自家的院子走去,淡漠地道:“傳小六到書房來。”
丫鬟應了一聲,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
國難當頭,就算是金枝玉葉的大越公主也是要舍的,何況是他的庶妹。
丫鬟一路快奔,上了樓,輕輕撩開門上的布簾,一股夜風侵卷而入,燭火搖曳欲滅。
林六起身,用手護住跳躍的火苗。
丫鬟道:“六小姐,大將軍讓你去趟書房!”
林六望著一邊的銅壺夜漏,漏箭轉移,已近三更時分。這個時候,大將軍喚她作甚。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心中暗自思忖起來,不知為何心頭有些不安。
林羽並不常找林六,在她的記憶裏,從小到大與他相對說話的機會並不多,屈指一算,都能數得清楚。今兒找她,自有大事。
還要如何,他要她放棄後位,她便放棄。林羽說她的身份不配為後,那她不爭執半句,就淡然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