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月是被窗外掃地的聲音吵醒的。
嘩啦---嘩啦---
聲音安靜有序,不疾不徐。倒不是十分令人討厭。好似她尚在閨閣時,所住小院中的每日掃地聲。
她想,她這條命終歸是比較大。居然沒有被凍死。
昨晚大雪封門。她被囚禁的冷宮裏連一塊炭也沒有。後半夜,她凍僵了身子,在看到母親懷抱著幼兒時的她的幻想裏睡著了。
少時,她聽走南闖北販貨經商表哥講過,凍死的人死後會微笑。隻因臨死前會看到此生最想看到的景物。
她從床上坐起。卻覺得身體輕盈了許多,身上的衣著也不是冷宮中那破爛髒汙的錦衣。反而更像她未嫁之時所穿的少女衣物。
柔軟輕薄的粉綢肚兜上繡著牡丹花草。隨後,她轉頭打量掛著紗帳的床,便驚訝地瞠圓雙目,仿佛見到了鬼魅般,裹著被子縮進床角。胸膛裏那顆心,砰砰砰地跳著,不能理解自己為何會隻穿著肚兜被人送到這裏。
難不成那黑心的皇帝,囚禁了自己不解氣,還想讓人汙辱她?!
簡直禽獸不如!她誓要拚死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
就在此時,隻見緊閉的房門從外推開來。一個身著藍衣的丫頭走進來掩上門,然後直奔床來。雙手輕輕地撥開紗帳,往床上看。
“小姐,您醒了?”丫頭口中帶著欣喜。說完便朝著門外脆聲說道:“大小姐醒了,丫頭們趕緊進來伺候!冬青去告訴夫人一聲!”
她話音將落,便有十幾個丫頭手上捧著洗漱之物開門魚貫而入,來到床前。個個十三四歲,模樣整齊。
這記憶裏熟悉的一幕,令虞月惴惴不安又倍感親切。這正是她身為固南永安伯嫡女,未嫁之時的生活日常。
因著家境富足,她自出生便錦衣玉食,盡享榮華。從小便丫鬟仆婦成群服侍。
但是,這不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嗎?
怎麼會又重現了?
她縮在床角,裹著錦被,戒備地盯著她曾經的貼身大丫鬟,惜雪。這丫頭倒是忠心耿耿,一直隨著她進宮,盡心服侍她。到年歲實在大了才出宮嫁人。嫁給一個三品文官做填房。肚子爭氣,進門便生了兩子。後來隨丈夫遠赴北地,此後便再沒了她的消息。
“惜雪?”虞月試探喚了一聲。不管如今的狀況如何離奇,令她百思不解。先確定如今是和何年何月是正經,“今歲是哪年哪月?”
惜雪一聽她這話,臉上倒是沒多少詫異,答道:“今日是平康十六年,四月初七。小姐怎麼連日子都忘了?可見是還沒好利索。”惜雪說完輕歎了一口氣,看著她眼中俱是擔憂。
“我病了?”虞月狐疑地問道。
“可不是?前天小姐和夫人去張大人府上參加花會,回來的路上不巧下大雨,小姐便著了涼,一直發熱。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老爺夫人擔心壞了。”
惜雪所說張大人她倒是記得,是固南刺史。母親與刺史夫人曾是閨中密友。
虞月正要再問,便聽到門外一陣嘈雜。她的母親宋氏連聲叫著“我的兒啊!”匆匆進來,瞧見虞月,便撲過來,把她摟在懷中,百般疼愛。
虞月能再次見到母親,更是激動不已。自她嫁入皇家。便和母親再無如此毫不顧忌親密的時候。平康帝縱然寵愛於她,但也不曾允她出宮探母。
每次見麵,她都需顧忌皇家臉麵,對跪拜在下的父母親人,做出一國皇後不可冒犯的威儀之態。誰能體會她思念親人之苦?
母女二人相擁痛哭了一會兒。宋氏便憐惜她剛剛醒來,身嬌體弱。止住眼淚,親自拿著擰幹的熱臉帕為她洗臉。
虞月也因才蘇醒過來,身體虛弱,神思恍恍惚惚,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怕不知道何時,上天便要將這美夢收回,於是格外珍惜與母親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
如此半月以後。虞月才安下心來。明白自己如今麵對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她真的重新回到了過去。回到她才剛滿十二歲的那一年。她被采選入宮為妃的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