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熱的日子裏,深切感到生命的醜惡。外麵有單調的蟬鳴,好像在憋雨,可是怎麼也下不來。老天一定憋得肚子脹脹的、疼疼的,什麼時候才能痛快淋漓地宣泄一下呢?

常常在想寫作的事。我感到,是寫不了的,寫必須心有鬱結,無論是階級的、貧富的、性欲的,必須有鬱結,而我恰恰是沒有鬱結的,所以沒有動力寫,硬寫也是寫不好的,至多是蘇珊·桑塔格和村上春樹那樣知性的、理性的東西,而沒有感性的東西,不可能好看。看了福斯特的《莫瑞斯》,更痛切感到是這麼回事,他的欲望受到壓抑,很痛苦,於是感覺變得敏銳。雖然對同性戀的戀情不喜歡看,但是還是能從純文學的角度受到吸引。試問,如果他不是欲望受到壓抑、挫折和折磨,能寫出來嗎?能有動力寫嗎?

現在我被說成是“那個寫博客的人”,這就是對我的人生的評價嗎?我感到痛苦、無奈。可是世界多麼大呀,無數的人,古往今來,前仆後繼,在茫茫人海中能被人知道已經很不容易了,絕大多數人都是生下來,活幾十年,然後死去,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不管是因為什麼,我的生命比許多人更有滋味、更精彩,我可以竊喜了。

有人說,我寫的東西就是簡單地分類。我是挺受打擊的,可是捫心自問,他們說的也沒什麼錯。基本事實的描述、一些新觀念的引介,這就是我做的事情,現在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雖然別的人也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主要是我才力不夠,而且給自己定的目標太低,隻是跟周圍人比,覺得自己還行,沒有什麼遠大的誌向。總記得當年劉索拉說的,本來自己不怎麼樣,可是一看周圍,沒有比自己更好的了。所以她才出國去尋找真正的高手,想做真正比較高明的東西出來。我就是沒有她那麼高的誌向而已,滿足於跟身邊的低手比比就饒了自己了,於是,輕輕鬆鬆、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

我現在隻想快快樂樂、平平靜靜地度過餘生,不期望驚濤駭浪,也不期望什麼更大的成就,就做一個社會的看門狗好了,剩下的時間懶洋洋地曬曬太陽,聽聽音樂,了此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