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讀完法拉奇的《給一個未出生孩子的信》,一本超凡脫俗的書。我很喜歡。書中談到了自由、平等和進步等問題,幾個童話是關於暴力所造成的不公正、製度所造成的不公正,以及進步和改變的艱難。你抱著希望,以為世界會變得更好,可是它還是令人絕望地保持原樣,什麼都沒有改變。法拉奇一生致力於自由和平等,以一己之力挑戰世界上所有的不公正,但是看來她的結論很悲觀。
其中關於家庭和工作的看法我很欣賞。
關於家庭,她說:“我對家庭沒有信心。家庭是一種建造來為了更好控製人的窠臼,是一個更好地讓他們對法則和傳統產生順從的地方,不管這窠臼由誰來建造,情況都是一樣。當我們獨自相處時,我們更容易反叛;與別人生活在一起時,我們更容易委屈自己。家庭除了是那種讓你去服從的製度的代理人外,它什麼也不是。它的神聖和尊嚴實際上是不存在的。一切存在著的人們都是一群被迫以同樣的名義生活在同一個屋頂下的,常常相互仇視相互憎恨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給一個未出生孩子的信》第60頁)
中國人一看這話,馬上就會被喚起中庸的本能:沒有這麼絕對吧,家庭沒有這麼壞吧?但是我喜歡她這個犀利無比的思想。家庭不管有多少功能,它就是一個習俗而已,而習俗就是個人自由的最大敵人。與習俗相比,我更珍視個人自由。
關於工作,她說:“為了錢,你就必須工作。為了工作,你就必須屈服。他們會告訴你許多關於工作之必要的故事和傳說,告訴你許多關於工作之歡樂、工作之高貴的所謂真理。但是你永遠也不要相信。因為這些正是被人別有用心地炮製出來為那些統治這個世界的人服務的謊言。工作是敲詐,是勒索,甚至在你喜歡它的時候,也是如此。因為你總是在為某人工作,但就是沒有為你自己。你總是在努力工作,但從來就沒有什麼歡樂可言。事實上,不存在那樣的時刻,哪怕是一瞬間,你覺得你應該喜歡它。”(《給一個未出生孩子的信》第62頁)
這也是和我們受到的所有教育相反的思想。從小我們就被要求努力工作,熱愛工作,這輩子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情可做。但是工作真的是快樂的嗎?
我是一個自相矛盾的人。一方麵,我把生命看得很透徹,它是沒有意義的;另一方麵,我又非常地入世,非常勤奮地做我那份工作,幾乎達到工作狂的程度。我為什麼這麼分裂呢?我想,我是一個清醒的人,又是一個懵懵懂懂的人。因為我清醒,我把生和死看得透透的;因為我懵懂,又靠著慣性做著一切該做的事。法拉奇讓我清醒,讓我認真考慮“應當用自己短暫的生命做點什麼”這個所有問題中最重大、最根本的大問題。
由於年齡越來越大,心勁越來越差,人也變得越來越清醒。靠慣性的滑行已經越來越沒有速度,正在慢慢變緩,幾乎要完全停下來了。尼采就是太清醒了,什麼都看得太清楚了,最後發了瘋。他看到了人生的真相,就承受不住了。而我覺得自己內心比他強大,既看到了真相,還能往下活,還能保持心理健康,有時甚至心情還不壞。我有時候想想還真納悶兒,不知道自己心理怎麼還能這麼健康。記得有位心理學家說過,天天想生命意義的人精神沒法正常。可我居然正常。我真是太佩服自己啦。我覺得自己的內心太強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