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晨熙嘲諷的提了下唇,淡淡嫋嫋的嗓音摸不清到底是山中雲煙還是有毒的瘴氣:“我要不來,你們是準備連她一起打死,好封口嗎?”
王警官察言觀色的斜了眼他,謹小慎微的說:“您這話言重了。”
傅晨熙抱著渾身乏力不停往下滑的程諾,笑的越發陰寒,他看著王警官,笑吟吟開口:“是我言重了,還是王警官治下不嚴,或者你們在懷疑我護短的能力?”
“不不不,不是…”王警官隻覺後背竄上一陣冷風,強行定下心神的解釋:“傅先生,我們也是依法行事,還望您能夠諒解我們工作上有時不得已的做法。”
傅晨熙笑出了聲:“依法行事?我看是你們拿著雞毛當令箭,狗仗人勢!”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臉色蒼白孱弱的女人,那張豐神俊朗的臉散著森寒的肅殺之意,說出的最後幾個字,更是誅心,咬的格外重。
王警官冷不丁一個機靈,心虛的連忙擦了擦額頭冷汗,一句話也說不出,頭頂男人寒芒湛湛的目光像在脖子上懸了把刀,哪怕從前槍林彈雨也沒讓他這麼壓抑。
跟隨來的老丁默默將程諾父親程義仁身上的白布重新蓋上,來時就考慮到南安這邊的人可能動手腳,他隻能讓醫生先將程義仁的屍體暫時保管在醫院的太平間。
傅晨熙看一切安排妥當,別有深意的拍了拍王警官肩:“不要為了點蠅頭小利就昧著良心做事,一旦成為棋盤上的廢棋,說不定下一個被滅口的人就是你。”
“祝你好運!”傅晨熙眼底卷過醫院廊頂一縷白光的陰沉沉眸子,仿佛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勾魂使者,那句笑意綿長的祝你好運更是讓聽的人頭皮發麻。
他將瞳孔渙散的程諾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她不言不語,安靜的樣子,好似天邊的流雲,縹緲的看得見抓不住,似乎風一吹就要散去的讓人憂傷的潸然淚下。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傅晨熙擔心她一蹶不振會壞事,可能連他自己也不曾發現,他在她耳邊低語的沉痛語氣溫柔的似水:“這個委屈我不會讓你白受。”
程諾目光呆滯的望著他,空無一物的眼神從絕望中映照過廊頂點點燈光。
她隻是覺得好累,像用光了所有力氣和那些人抗衡。
如果他可以是她短暫停留避風的港灣,她想她是心甘情願讓他抱著的。
搖晃中,程諾腦袋疲憊的一片空白,昏昏沉沉暈睡了過去。
再醒來她已經回到海城的監獄,朦朧的視野裏有一張擔憂的臉在晃,她隱隱聽到薑夢靈在喊她名字,又連聲問她有沒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程諾意識清醒後的第一反應是大哭,她泣不成聲的哽咽傾訴委屈:“夢靈,我爸他沒了…我的老程沒了…他明明是個好人…他是被冤枉的啊……”
南安發生的事,薑夢靈多數已知曉,管教還讓她好生勸勸程諾。
她歎了口氣:“我知道,程老哥是好人,怪就怪世道變了,好人的命都不長。”
程諾死死的抱著薑夢靈哭了很久,她也耐心的一下一下撫著她背,她不停的告訴程諾,要好好活著,隻有活著才有機會,不知不覺,她卻也跟著哭起來。
哭什麼呢?她心亂如麻的也不知道。
日子過得很快,二審那個晚上,程諾望著天花板徹夜未眠。
外麵傾盆大雨重重砸在窗戶的響聲猶如兩個月前法槌落下的聲音刺耳。
“被告程諾,係海城協和醫科大學在讀研究生,於2018年12月9日未持有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的情況下擅自營業,導致九歲的楊文傑藥物過敏死亡,犯罪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現判決如下,被告人程諾過失殺人罪,處十年有期徒刑……”
“本判決即日生效。”
法官沉著冷漠的判決在這兩個月裏無時無刻不縈繞於程諾耳邊,提醒她,那個青梅竹馬她愛了整個青春的男人,是怎麼和他女人將她跟父親置之於死地的。
微涼的空氣中,臉上溫熱液體劃過的觸感是那樣清晰。
程諾自欺欺人的捂著眼睛,奈何顫抖的右手,諷刺的連眼淚都擦不幹淨。
……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薑夢靈比她還興奮的拉著她起床洗漱。
程諾看著鏡子裏麵黃肌瘦就跟得了癌症化療似的自己,失聲笑了笑。
其實她不是沒看見薑夢靈將從她頭上梳掉下來的大把頭發偷偷的扔進垃圾桶,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能不能漂亮的打場翻身仗。
離開的時候,程諾抱了抱薑夢靈,她眼裏閃爍著淚花,嘴裏不停念叨著不能哭不能哭,還讓她不要回頭,在她的絮絮叨叨下,程諾終是沒回一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