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正搖著櫓,在長江的岸邊上逆水而行,忽然看到有一具屍體向船邊漂來。自從日本人占領武漢後,經常有中國人的屍體漂在江麵,並且順江而下,艄公見怪不怪。
不過,這具屍體很奇怪,從裝束來看像是日本人,而且是日本軍人。敖靜也看出了這點,站在船頭的她,回頭對艄公說道:“怎麼江上還有日本士兵的屍體?”
艄公伸頭看了看:“那人沒死。”
“你怎麼知道?”
“死人是趴在水麵的,但他卻是仰著的。”
敖靜定眼一看,那人果真是仰著的。但旁邊的江水,隱隱紅了一小塊。
“靠過去,把他撈起來。”
“小姐,太君可不好惹,”艄公說道:“您不是還要趕到武漢去嗎?就別多管閑事了。”
敖靜不容置疑地說道:“靠上去。”
這裏正是江水回流的地方,所以,躺在江麵的那人在原地打圈,並沒有順江而下。小船靠近他的時候,熬靜從船舷旁取出一根竹竿,照著那人的胸口戳了戳,想證明一下他到底死沒死。
那人一伸手,把敖靜連人帶竹竿一塊拽下了水裏。
“救命——”
敖靜居然不會遊泳。
其實這也很正常,沒人規定格格必須會遊泳。
那人一伸手,抓住了她的頭發:“你幹什麼?”
敖靜一定神,才看清了他的臉,她以為自己已經進了閻王殿,因為隻有閻王殿上的鬼,才可能會有那麼一張臉。
“我……噢……”她被水嗆了一口,“咳咳”地咳嗽了幾聲之後,才說道:“我是想救你的。”
“日本人嗎?”
因為敖靜認為他是日本人,所以是用日語與他交談,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不,我是滿洲國的格格。”
那人沒說什麼,一隻手提著她的頭發,一隻手托住她的腰猛地往上一推,就在她上半身浮出水麵後,又猛地一腳踢向她的屁股。
“嘩”地一聲,她竟然就這樣滿身水淋淋地坐到了船板上了。
小船繼續前行,那人仍然躺在水裏。
坐在船板上的敖靜不禁打了個冷顫,因為這是初冬的早晨,剛剛從水裏上來的她,嘴唇都已經冷得開始發烏了。
“掉頭回去!”她哆哆嗦嗦地朝艄公喊了一句。
“您還是到船蓬裏把衣服換了吧,”艄公說道:“我早說過,這些日……太君不好惹。”
“我讓你掉頭回去!”
敖靜心裏正惱火,人沒救到人,自己還差點賠上一條命。看到那人的身手,敖靜清楚,他絕對不是一般的普通日軍士兵。
她想做的事,從來就是非做不可,如果做不到,不是她死,就是阻止她的人要死。
艄公此時才明白,她為什麼花重金雇自己的船,原來她是一個很麻煩的人。或者說,她是一個喜歡惹麻煩的人。
小船掉了頭,又來到那人身邊。
“你又來幹什麼?”那人白了她一眼。
“救你。”她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
“救救你自己吧,再不換衣服,非冷死不可。”
“除非你上船。”
“非親非故的,誰要你救了?”
“我已經救了,所以,你必須上船。”
“如果我不上呢?”
“要麼你現在就死給我看,要麼,我死。”
看到她站在船頭渾身打著哆嗦,嘴唇都開始發烏了,那人嘟囔了一句:“媽的,天下的女人怎麼個個都這麼胡攪蠻纏?”
“你要是再不上來,我就要跳下去了。”
見過救人的,但,沒見過她這麼救人的。
那人清楚,自己算是遇到了女人中的女人。在他眼裏,女人其實並不討厭,但是很煩人。煩人的女人他也見過,但沒見過她這麼煩人的。
這時,艄公把竹篙遞了過來:“太君,您就上來吧,這你們要是都被凍死了,等會遇上太君的巡邏艇,那我就該倒黴了。”
看到那人還沒動靜,敖靜朝前跨了一步,真的準備跳下去。
“呼”地一聲,那人用腳踏了一下艄公伸過來的竹篙,騰身就上了小船,剛好把敖靜抱住。
敖靜白了他一眼:“放開,都要死不斷氣的人了,還惦記著吃人家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