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三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鬆本伊代內心所感到的震撼是巨大的,這使她對這次侵華戰爭有了一個更深刻的理解。
在她所受過的教育中,日本軍國主義發動的這場侵華戰爭,是帶給中國甚至是亞洲人民解放的正義戰爭。因為他們的天皇是至高無上的,他們的國家是繁榮富強的,而亞洲各國包括中國在內,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民,不是遭受著西方白人的野蠻侵略,就是被本國無能政府殘酷地統治著,作為黃種人的傑出代表,他們不僅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用於自己的生存,更應該擔負起全亞洲人民驅趕西方殖民者的責任。比如,他們把日俄戰爭稱之為把滿洲從俄國侵略者手裏解放出來的戰爭,把對膠東半島的入侵,稱之為幫助中國人民驅趕德國殖民者。同樣,自從九.一八事變以來,在日本軍國主義的蠱惑下,和許多日本民眾一樣,鬆本伊代也認出所謂的大日本帝國的皇軍,就是為了徹底地把中國人民從西方殖民地和腐敗無能的國民政府手中解放出來。但親自參與這場戰爭,並且目睹這場戰爭過程的鬆本伊代發現,幾乎所有真正的中國人民,不僅沒有一種被解放了的感覺,反而前赴後繼地對天皇派來的“解放者”,進行了頑強和殊死的抵抗,為此,就連打了十多年內戰的老冤家國共兩黨都攜起手來了,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鬆本伊代現在明白了,一是國家在掛著解放全亞洲聖戰的羊頭,賣著企圖吞並全亞洲的狗肉,皇軍所到之處,被占領過的人民不僅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空間,甚至喪失了一切政治、經濟和自由的權力,即使是那些被軍界扶植起來的傀儡政權,別看他們擁有主席、部長等耀眼的光環,但一個日本大兵就可對著他們吆三喝四,連最起碼的做人的尊嚴都沒有,就更別說普通老百姓了。二是日本的許多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在國內和部隊裏,不僅被所謂的大東亞聖戰煽動起了激情,而且長期遭受著上級軍官和階層的欺壓,當他們以勝利者的身份出現在異國他鄉時,那被壓抑已久甚至是近乎於變態的獸性便完全爆發出來,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從而不斷製造出慘絕人寰的大屠殺慘案。象北原真由、山口和香和宮內玲奈這樣原本是花季的少女,由於她們自身悲慘的身世,再加上在這所學校所遭受的,近乎於獸性的所謂教育,一旦走出校門踏上異國他鄉,隻有一有機會,她們就會把在這裏所遭受的壓抑和淩辱徹底爆發出來,而絕不會對被占領地的所謂順民友好親善了,這也是幾乎所有日本軍人麵對中國人時,都無法不野蠻暴戾的主要原因。也正因為如此,岡村寧次才在軍部極力鼓吹以華製華,以便完全徹底地對中國實施長久的統治。
所以,鬆本伊代不再怨恨上官雄對自己情感的麻木,因為她已經深深感到,不管是日本國的統治者還是普通的人們,隻要他們踏入中國的大地,就一定會給那裏的人民帶去空前的災難。
不知道為什麼,鬆本伊代發現自己此時此刻非常想見到上官雄。
“我們什麼時候啟程?”鬆本伊代問道。
萩原洋造當然希望她在這裏呆的越久越好,但嘴裏卻說道:“你先向岡村司令官彙報一樣人員情況吧,如果得到他的認可,隨時可以啟程。”
“那我現在就發報請示吧。”
萩原洋造無奈地點了點頭:“可以。北原,你帶鬆本聯絡官到報務室去。”
“是!”
甚至連中飯都沒吃,在給岡村寧次發出電報並得到回複後,鬆本伊代邊帶著鬆田龜三、北原真由、山口和香和宮內玲奈離開了學校。
看著那輛轎車隨著飛揚的塵土急駛而去,萩原瑞江埋怨道:“您看您,就是放不下架子,孩子連午飯都沒吃就走了,這一去,還不知道帶走了多殺怨氣。”
萩原洋造歎道:“唉,瑞江,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伊代是我在這個世上的唯一親人,我對誰拿架子也不會對她拿架子。隻是我發現,她太像她母親了,不僅長的象,而且脾氣性格如出一轍,就算是對她好都不能明說,否則,她是不會接受的,隻有當她自己體會到你是對她好時,她才會對你感恩戴德。”
“看得出來,她也是個聰明的孩子,你這次對學生挑選的良苦用心,她遲早會明白的。”
“什麼叫‘遲早會明白’,難道你以為她現在就不明白嗎?”
萩原瑞江一怔:“那她還……”
“我想,她已經開始懷疑我是她的親生父親了,她怨恨我,是因為我沒有對她道出實情,沒有認她這個女兒。” 萩原洋造轉而對她一鞠躬:“這次到中國,孩子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萩原瑞江立即回了他深深一禮:“老師,這是應該的。”
“還有,希望你能在時機成熟的情況下,多多在她麵前說明我的苦衷,旁人的話,比我自己說出口更讓她相信。”
“放心吧,這次到中國去,我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你們父女相認。”
“謝謝了。”萩原洋造略顯焦慮地說道:“還有那個上官雄,一直是我的心病。”
萩原瑞江一驚:“你沒有讓北原她們除掉他吧?”
“怎麼,有什麼不妥嗎?他如果死了也就算了,如果他還活著,就必須除掉他,否則,對於伊代來說,他可是無窮的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