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二十日)(1 / 1)

今天我和可萊諦相罵,並不是因為他受了獎品而嫉妒他,隻是我的過失。我坐在他的近旁,正謄寫這次每月例話《洛馬格那的血》——因為“小石匠”病了,我替他謄寫——他碰了一下我的臂膀,墨水把紙弄汙了。我罵了他,他卻微笑著說:“我不是故意如此的囉。”我是知道他的品格的,照理應該信任他,不再與他計較。可是他的微笑實在使我不快,我想:“這家夥受了獎品,就像煞有介事了哩!”於是忍不住也在他的臂膀上撞了一下,把他的習字帖也弄汙了。可萊諦漲紅了臉:“你是故意的!”說著擎起手來。恰巧先生把頭回過來了,他縮住了手,“我在外麵等著你!”

我難過了起來,怒氣消了,覺得實在是自己不好。可萊諦不會故意做那樣的事的,他本是好人。同時記起自己到可萊諦家裏去望過他,把可萊諦在家勞動,服侍母親的病的情形,以及他到我家裏來的時候大家歡迎他,父親看重他的事情,都一一記憶起來。自己想:我不說那樣的話,不做那樣對不住人的事,多麼好啊!又想到父親平日教訓我的話來:“你覺得錯了,就立刻謝罪!”可是謝罪總有些不情願,覺得那樣屈辱的事,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我把眼睛向可萊諦橫去,見他上衣的肩部已破了,大概是多背了柴的緣故吧。我見了這個,覺得可萊諦可愛。自己對自己說:“咿呀!謝罪吧!”但是口裏總說不出“對不起”的話來。可萊諦時時把眼斜過來看我,他那神情好像不是怒惱我,倒似在憐憫我呢。但是我因為要表示不怕他,仍用白眼回答他。

“我在外麵等著你吧!”可萊諦反複著說。我答說:“好的!”忽然又記起父親說:“如果人來加害,隻要防禦就好了,不要爭鬥!”我想:“我隻是防禦,不是戰鬥。”雖然如此,不知為什麼心裏總不好過,先生講的一些都聽不進去。終於,放課的時間到了,我走到街上,可萊諦在後麵跟來。我擎著尺子站住,等可萊諦走近,就把尺子舉起來。

“不!安利柯啊!”可萊諦說,一邊微笑著用手把尺子撩開,且說,“我們再像從前一樣大家和好吧!”我震栗了站著。忽然覺有人將手加在我的肩上,我被他抱住了。他吻著我,說:“相罵就此算了吧!好嗎?”

“算了!算了!”我回答他說,於是兩人很要好地別去。

我到了家裏,把這事告訴了父親,意思要使父親歡喜。不料父親把臉板了起來,說:“你不是應該先向他謝罪的嗎?這原是你的不是呢!”又說:“對比自己高尚的朋友——而且對軍人的兒子,你可以擎起尺子去打嗎?”說著從我手中奪過尺子,折為兩段,扔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