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培爾脫王(三日)(1 / 2)

十點鍾的時候,父親見柴店裏的父子已在四角路口等我了,和我說:“他們已經來了。安利柯!快迎接國王去!”

我飛奔過去。可萊諦父子比往日更高興,我從沒有見過他們父子像今天這般相像。那父親的上衣上掛著兩個紀念章和一個勳章,須卷得很整齊,須的兩端尖得同針一樣。

國王定十點半到,我們就到車站去。可萊諦的父親吸著煙,搓著手說:“我從那六十六年的戰爭以後,還未曾見過陛下呢!已經十五年又六個月了。他先三年在法蘭西,其次是在蒙脫維,然後回到意大利。我運氣不好,每次他駕臨市內,我都不在這裏。”

他把溫培爾脫王當作朋友稱呼,叫他“溫培爾脫君”,不住地說:“溫培爾脫君是十六師師長。溫培爾脫君那時不過二十二歲光景。溫培爾脫君總是這樣騎著馬。”

“十五年了呢!”柴店主人跨著步大聲說,“我誠心想再見見他。還是在他做親王的時候見過他,一直到現在了。今番見他,他已經做了國王了。而且,我也變了,由軍人變為柴店主人了。”說著自己笑了。

“國王看見了,還認識父親嗎?”兒子問。

“你太不知道了!那可未必。溫培爾脫君隻是一個人,這裏不是像螞蟻一樣地大家擠著嗎?並且他也不能一個一個地看見我們呀。”父親笑著說。

車站附近的街路上已是人山人海,一隊兵士吹著喇叭通過。兩個警察騎著馬走過。天晴著,光明充滿了大地。

可萊諦的父親興高采烈地說:“真快樂啊!又看見師長了!啊!我也老了哩!記得那年六月二十四日——好像是昨天的事:那時我負了革囊掮了槍走著,差不多快到前線了。溫培爾脫君率領了部下將校走過,大炮的聲音已經遠遠地聽到,大家都說:‘但願子彈不要中著殿下。’在敵兵的槍口前麵會和溫培爾脫君那樣接近,我是萬料不到的。兩人之間,相隔不過四步遠呢。那天天晴,天空像鏡一樣,但是很熱!——喂!讓我們進去看吧。”

我們到了車站,那裏已擠滿了群眾——馬車、警察、騎兵及擎著旗幟的團體。軍樂隊奏著樂曲。可萊諦的父親用兩腕將塞滿在入口處的群眾分開,讓我們安全通過。群眾波動著,都在我們後麵跟來。可萊諦的父親眼向著有警察攔在那裏的地方:“跟我來!”他說著拉了我們的手進去,背靠著牆壁站著。

警察走過來說:“不得立在這裏!”

“我是屬於四十九聯隊四大隊的。”可萊諦的父親把勳章指給警察看。

“那可以。”警察看著勳章說。

“你們看,‘四十九聯隊四大隊’,這一句話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哩!他原是我的隊長,不可以靠近些看他嗎?那時和他靠得很近,今日也靠近些才好呢!”

這時,待車室內外群集著紳士和將校,站門口整齊地停著一排馬車和穿紅服的馬夫。

可萊諦問他父親,溫培爾脫親王在軍隊中可拿劍。父親說:“當然囉,劍是一刻不離手的。槍從右邊左邊刺來,要靠劍去撥開的哩。真是可怕,子彈像雨神發怒似的落下,像旋風似的向在密集的隊伍中或大炮之間襲來,一碰著人就翻倒什麼騎兵呀、槍兵呀、步兵呀、射擊兵呀,統統混雜在一處,像百鬼夜行,什麼都辨不清楚。這時,聽見有叫‘殿下!殿下’的聲音,原來敵兵已排齊了槍刺走近了。我們一齊開槍,煙氣就立刻像雲似的四起,把周圍包住。稍停,煙散了,大地上滿橫著死傷的兵士和馬。我回頭去看,見隊的中央,溫培爾脫君騎了馬悠然地四處查察,鄭重地說:‘弟兄中有被害的嗎?’我們都興奮如狂,在他麵前齊喊:‘萬歲!’啊!那種光景,真是少有的!——呀!火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