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17年八月三號,一個極炎熱的夏日,這場雙方都做好充分準備的攻守大戰開始了。
不出海雷丁所料,熱衷於古典戰術安德魯·多利亞擺出了一字長蛇陣,將二十多艘戰艦排成一行鎖住了阿爾及爾港東西兩岸最窄的部位,六艘以天使命名的大戰列艦分列其中,以其威力極強的側弦炮火擋住所有可能的衝撞進攻。
北非夏日強烈的南風從陸地吹向海洋,任何想要進攻的船隻都能逆風行駛,想從正麵突破這鐵桶般的陣容幾乎是不可能的,可以說是立於不敗之地的千古經典陣法。
“海盜之王,不要讓我失望!”
安德魯·多利亞腰挎銀刀,身穿筆挺的海軍將領製服站在拉斐爾號船首,金色肩章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他和海雷丁年齡相仿,即擁有貴族高雅的儀態外表,又有職業軍人的魄力和英武,是一位有如新星般耀眼的年輕將領。
海盜軍團成機動隊列散在港口外的海麵上,海雷丁極沉得住氣,一槍不放的等待著。安德魯有個致命弱點,那就是對當地的氣候並不熟悉。北非夏季雖有強烈的南風,但其實風向並不固定,為了保持船隊機動性,安德魯命令所有船拋下單錨,一旦風向有變,船隻就會以下錨地為原點隨風飄動。
隨著日頭的方向不斷變動,港口南風轉為西風,將安德魯的船隊吹向東側,長蛇陣最西邊的梅丹佐號以西,就露出了一個船身的空隙。這是必須留下的空間,否則吹東風的時候梅丹佐號就會撞在岸邊礁石上。
海雷丁等待的時刻終於到了。
他立刻命令右翼戰神號插入這一個空隙,朝梅丹佐號發動猛烈炮擊。擁有二十寸厚船板的戰列艦防禦力極強,實心炮彈的威力很難打穿其側弦,即使近距離僥幸打穿,也隻有一個窟窿,破壞很有限。
但優良橡木的價格實在太高昂了,隻能用在刀刃上,戰列艦的側麵防禦厚實,但艦首艦尾卻相對薄弱,因為排成一列的時候,艦首艦尾麵對的都是友艦,無需特別的保護。此時戰神號插入空隙,火力強大的側弦炮全部對準梅丹佐號脆弱的尾樓猛轟,當場就端掉了指揮室。
梅丹佐號是拋錨作戰的,此時根本來不及掉頭反擊,戰神號上的海盜狂呼著“打穿你的屁股”,朝梅丹佐號被轟開的尾樓裏發射鏈炮和散彈,這些炮彈如掰碎餅幹般砸穿了船體內一層層薄木板,一路橫掃過去,留下數不清無頭斷肢的屍骸。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天使軍團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有五六艘海盜船順著強勁的西風擠進空位,繞到長蛇陣的背後發射炮彈了。安德魯的守陣被攻破,陷入了兩麵受敵的境地,眼看著一艘接一艘的西班牙軍艦被打成火炬。因為船隻全都原地拋錨迎戰,後麵的部隊連接應都無法做到,西班牙就在這一刻被命運女神拋棄了。
安德魯·多利亞不會這麼輕易就承認失敗,他立刻組織反攻,令兩側弦全力開火,以火炮的數量優勢和軍艦上的步兵向海盜軍團發起反擊。
狙擊手趴在桅杆高處,在硝煙中尋找敵方的統帥和指揮官,海盜頭目和一般船員的穿著沒什麼區別,但西班牙軍官們卻都穿著鮮豔的禮服,成了活靶子。
安德魯命令一切有生力量尋找海雷丁的旗艦海妖號,希望能通過絞首行動扼殺掉敵軍的指揮塔,海妖號的半人半魚船首像是很明顯的,可擁有那一頭火焰般紅發的男人卻沒出現在甲板上。
隻有一個揮舞著漆黑巨鐮收割生命的少年,成為雙方船員終生無法忘掉的噩夢。
海妖如同鬼魅殺入敵陣,巨鐮揮過之處,敵人麥子般倒伏下去,一片血海。尼克的重要任務之一是削弱對方的機動力,她率領衝鋒隊登上敵艦,砍瓜切菜般掃蕩甲板水手,劃破帆片砍斷纜繩,西班牙軍艦就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原地打轉。
一組鏈炮橫飛過甲板,美杜莎號大副直接被打成三截,監理將殘屍扔進海裏,繼續指揮作戰。彈藥艙起火,天使軍團的沙利耶號像頭著火的巨獸,在震耳欲聾的咆哮中自我毀滅。
暮色昏黃,殘陽似血,雙方陷入了血肉橫飛的慘烈混戰。
海雷丁的策略之一,就是旗艦不像往常般設在海妖號上,他本人坐鎮冥王號指揮大局,用海妖號吸引炮火,因此西班牙人始終找不到指揮塔的蹤影,而那些龐大戰列艦卻是最鮮明的攻擊目標。
就在尼克如出入無人之境、接連控製了加百列號等三艘西班牙軍艦的時候,熱內亞的混血雇傭兵跳上海妖號,試圖趁機繳獲海盜軍團的標誌旗艦。尼克一直等得就是這個家夥,她將鐮刀拆成六截,奔跑跳躍,勾著船舷越過船與船之間的空隙,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靈動迅速趕回了海妖號。
這是個身材修長結實的混血男人,淡棕色皮膚、臉部輪廓比白種人稍淺,身穿質量低劣的水手衫,腳上套著舊靴子。尼克在地中海沿岸流浪了這麼久,從沒有看過類似的混血兒,或許對方也不喜歡被人盯住自己與眾不同的臉,一頭淩亂的黑色長發披散下來蓋住了半張臉孔,隻一雙野獸般的瞳孔在發絲裏閃出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