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的鐮刀比身體更快的飛了過去,那混血雇傭兵用手中劣刀接了一下,刀背擦出幾星火花。尼克又是幾下追擊猛砍,在傭兵身上劃出幾個極深的血道,對方隻是閃身退避,沒有還擊餘力。
腳步沉重滯澀,看來也不是什麼高手。尼克心裏下了定論,打算給他一個痛快。
傭兵的眼神像條饑餓至極的鬣狗,從尼克飛奔過來時就一直盯著她瞧,他舉起手背舔了舔自己淌血的刀口,舉刀向下戳向腳背,兩下把靴子切開,一腳踢飛一隻,接著便赤腳站在甲板上。
“不喜歡穿鞋打?”尼克問,對方隻目光炯炯瞧著她,一言不發的點點頭。
“好吧,隨你挑。”尼克無所謂的扭扭脖子,將鐮刀分握兩手。
男人突然從原地消失蹤影。
尼克下意識橫起鐮柄,當的一聲,在脖子邊上攔住了那把缺刃的劣刀。好快!尼克反手揮出鐮刀,對方猛地向後跳去,避開了致人死命的攻擊。傭兵的動作從脫掉靴子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像頭靈活的動物般,時而騰躍撲擊,時而輾轉退避,尼克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家夥不喜歡穿鞋打架了。
海妖與赤腳的傭兵戰做一團,周圍二十多米都沒人敢於逗留,武器在空中畫出翻飛銀線,任何一道都可以都能砍斷旁觀者的脖子。
西班牙軍團的猛烈炮擊始終沒有停息過,海妖號千瘡百孔,半人半魚的船首像被打得傷痕累累,木工組在艙底拚命堵塞彈孔,但水依然漸漸漫了上來,帆片點燃了,水手們一邊反擊一邊救火,忙得不可開交。
尼克有點焦躁了,她碰到了前所未有的情形。麵前這個混血兒雖然夠強,但似乎都是本能動作,再過上幾十招,未必不能將他拿下。
可始終沒有聽到聲音。
生命斷裂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他沒有自己強,但自己卻無法打敗他?
尼克下意識的想看看船長在哪裏,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總能解決她所有的疑問。
但她不能回頭。
船長讓她守住海妖號,吸引西班牙人的火力直到他穩操勝券,所以無論炮火多麼猛烈,敵人多麼難纏,她都必須留在這裏。
燃燒著的帆片一塊塊從桅杆上脫落下來,船體的每一個部件都在烈火中劈啪作響著剝落,瀝青和油漆被燒化了一滴滴流淌下來,像是海妖號最後的淚水。
尼克無瑕四顧,握緊鐮刀,準備給那個落魄的傭兵致命一擊。
聲音!終於聽到了!
她驚喜的弓起背脊,準備撲向對麵的敵人。
就在此時,海妖號的主桅被鏈彈擊中,燃燒著倒了下來。
奪回阿爾及爾的血戰從下午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黎明時分,昨日平靜的海灣已經變成恐怖的屠場,曾經威風凜凜的戰艦歪七扭八倒在海麵上,血肉模糊、或是被燒得焦黑的屍體合著無數木片漂浮在海水裏。
天使軍團六艘巨型戰列艦三艘被擊沉、一艘被奪取,十二艘普通軍艦沉沒在這片海域,傷亡超過三千人。安德魯·多利亞不得不率殘部撤退,被西班牙蹂躪半年之久的阿爾及爾重新回到海盜手中。此戰切斷了西班牙通往北非的海上軍備供給,陸軍如斷了秧的瓜一樣枯萎在灼熱之地。
海雷丁率領的船隊,傷亡不到四百,隻有一艘船沉沒。
但這艘沉沒的船叫做——海妖號。
有一名重要下屬沒有回來,她的名字是——尼克。
最後一個看到她的船員報告,尼克隊長被燃燒的桅杆砸中,直接落入海中。
她居然如此忠誠地執行船長的命令,直到最後一刻還堅守在那艘注定沉沒的船上。
海妖與海妖號,人與船,永遠在一起了。
不知怎麼,海雷丁突然想起他很久以前的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也是在他身邊呆了幾年,後來自己決定要走,他陪送了一大筆嫁妝,還威脅娶她的男人,如果不好好對待她就把他大卸八塊。可那個女人走得時候依然哭得很傷心,淚水從麵紗下不停滾落下來,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她說:
“你是個不懂得憤怒和心痛為何物的男人,因為你從來沒有為別人付出過真正的感情。隻有你把心血、時間、精力、希望、心意統統裝到一艘船上,而這艘船又突然沉沒的時候,你才會感覺到什麼叫做心痛。”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個女人的話是什麼意思。
打撈的結果隻有一個小玩意兒,她隨身裝零食的小口袋,裏麵還有幾粒沒吃完的鹽炒豆。
就像那個童話裏講的,墨西拿國王站在岸邊等啊等啊,不知等了多久,一把小扁豆浮出水麵,尼克魚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