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那晚殺人時,他的心跳也加快了……
方宜春坐著,元嘉就繞著他看了一圈,這種被人看著的感覺,讓方宜春猶如芒刺在背。
眼看著方宜春就要忍不住說話,元嘉開口了,他的問話打斷了方宜春的思緒,讓他的思維持續處於混亂狀態當中。
“不喝嗎?”
元嘉沒有問他為什麼殺人,也沒有問他凶器藏哪,隻是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處於高壓狀態下的人會不自覺口幹,方宜春之前確實是想喝水的,但現在卻有些喝不下。
沒等他整理好思路解釋,元嘉再次出言打亂他的思緒。
“是怕水撒了?”
“我為什麼要怕水撒了?”
“衣服被水打濕的感覺不舒服吧?就像你那晚一樣,淋著雨,殺了人,雨水摻著血水……”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方宜春怒吼道,他的呼吸變得很急促,雙眼瞪得很大,眼白帶著血絲,臉上皆是暴戾的神色。
他不由地重新審視起麵前的元嘉來。
這人沒有穿著警服,之前的審訊也從未見過,他到底是誰?
“你在想我是誰對嗎?”
元嘉不難看出方宜春眼裏的審視,他對人的心理把握已經到了極高的程度。
在進來之前,他就已經花大量的時間查看方宜春的資料,以及靜靜地觀察他很長時間,要想知道一個人在想什麼,最根本的方法便是要了解他。
方宜春的心思被一語道破,麵前這人無論是說話還是裝扮,都讓他感覺極度不自在,思路接連被打斷之後,他現在的思緒相當混亂。
而這種混亂,便是元嘉要的效果。
清醒催眠,其實就是另一個‘不清醒狀態’,一個人的思緒穩定有序,外界的暗示是很難突破心理防線的。
心理防禦就像一座城,方宜春用了全部的兵力去守東城門‘我咬死不承認我殺人’,但元嘉卻從西城門打了進來,攪亂他的布局。
元嘉笑了笑,雙手抱胸,左手在外,食指看似無意地輕輕敲打手臂。
他用的是食指,但方宜春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那根戴著金戒指的無名指上。
跟‘不要去想象粉紅色的大象’一個道理,元嘉偏偏不動無名指,但方宜春就是把注意力都放在無名指上了。
他的目光在聚焦,點動的食指看起來有些虛影……
“我是誰?”
司機……
司機……
方宜春沒有回答元嘉的話,但腦海裏卻控製不住地冒出那個司機的麵容來。
元嘉湊近來,看著方宜春的眼睛,問道:“你殺他的時候,你問過他是誰嗎?”
方宜春幾乎條件反射一般喊出來:“我沒有殺人!”
很好。
他的全部心理防禦都集中在這點上了,這反倒給了元嘉更多可乘之機。
“殺人之後,你很害怕,你不是怕鬼神,你是怕事情暴露,於是你千方百計地掩蓋犯罪事實,甚至對那晚一個路過的婦女起了殺心……”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沒有殺人!”
方宜春幾乎是歇斯底裏地狂吼,這種失常的狀態,在以往的審訊中從未出現過。
羅前都被他嚇了一跳,他都有些搞不明白,怎麼方宜春就偏偏對元嘉表現出這麼大的敵意來了?
才不過說了三兩句話而已,他甚至懷疑,要是方宜春沒有被拘禁在椅子上,他怕是要暴起當著他的麵,拿刀捅死元嘉了。
這就是強心理暗示造成的結果了。
元嘉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方宜春自己的身份,但從無名指的戒指、衣服上的水漬、案發當晚的回憶,給了方宜春強心理暗示,以至於方宜春在一定程度上把元嘉和被害的司機聯想到一起了。
元嘉似乎聽不到方宜春的話,他似乎是一個聾子,無論方宜春怎麼大喊大叫,都絲毫影響不了他的語速、語句。
他用語言還原著那晚的場景,而且將自己代入到被害司機的角色當中。
這樣詭異的談話,讓方宜春的精神都開始恍惚起來。
他好像已經不在審訊室當中了,而是回到了那一晚的場景中。
“你用鏈鎖勒住了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你手裏的刀捅進我的肝髒,能感覺到血流到你手背上的滾燙嗎……”
“你是魔鬼,我求你別殺我你聽不見嗎,你為什麼要殺我?!”
元嘉不僅僅是說而已,他精準的表情控製,讓他好似真的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一樣。
驚恐、掙紮、呼救、反抗……
方宜春眼睛瞪大,死死地盯著元嘉的臉,不知為何,恍惚之中,被害司機的臉在他眼中竟是跟元嘉重疊了。
像是司機亡魂附身指證一樣!
在那一夜的特殊處境下,司機的表情定然會成為方宜春的心錨。
而元嘉此時就是利用了這個心錨,一舉擊潰方宜春最後的心理防線。
在最後,元嘉碰倒了杯子,水嘩啦一聲灑下,灑到了方宜春的衣服上,從桌子邊緣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板上……
濕漉冰冷的感覺瞬間席卷方宜春全身,他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像是空氣被抽幹了一樣,鼻孔漲大,脖子青筋暴起,極度困難地呼吸著。
他的精神已然恍惚,但嘴裏細細碎碎地念叨著:“我不想殺你的……是你先嘲笑我……你活該……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