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1 / 2)

丫鬟荷香慌慌張張地進了彩珠的屋子,袖子一兜,不小心把落地燈給刮倒了,琉璃燈罩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彩珠正坐在梳妝台前麵擺弄自己的一副耳環,從鏡子裏麵看看她,沒說話——這是個最聰明穩當,手腳利落的丫鬟——她眼下著急了。

“明月姑娘回來了。”

彩珠抬頭看看,立著眼睛:“真的假的?”

“……”丫鬟低著頭,沒敢再應聲。

“什麼意思啊?說話。”

“伯芳先生剛才把她迎進來的,我剛撞見了,問了聲好,雨也不大,我看見她鞋子都濕了,這麼看在門外麵可等了好一會兒了呢。”

“現在人呢?”

“在前廳候著王爺呢。”

“王爺這兩天不是沒回來嗎?”

“伯芳先生親自去找了。”

彩珠聽著隻覺得可恨:她先恨這汪明月陰魂不散,被她打了耳光,房子都燒沒了,還有膽回來;她更恨李伯芳胡亂摻和,她最不想要明月見王爺,李伯芳還去幫她找人,這不給她添亂嗎?

彩珠把那對耳環“啪”地扔在桌上,袍子都沒披就去前廳,腳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丫鬟在後麵拿著傘卻跟不上她。穿過兩層濕漉漉的庭院,到了前廳門口,她停了下來,在一片被黃昏秋雨裹挾得黏膩的影子裏麵,仔細地看了看明月。

她留著齊脖根的頭發,頭發很黑,厚厚實實的,巴掌臉孔,肩膀窄窄,永遠如同少女。她轉過臉來,看見彩珠,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彩珠咬著牙笑了:就是這張臉,這般彎彎長長,婉轉多情的眉目,跟小王爺那麼像,像得讓人的心嫉妒得發瘋發狂。

“夫人。”

“啊你又回來了?”彩珠邁步進來,用帕子印了印有點濕潤的額頭,“……怎麼,”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忽然抬頭,咬牙切齒,“怎麼能又回來?!”

明月看著她,沒有說話。

兩人相對而立,中間隔著丈把距離,兩排會客的椅子旁擺著應季的扶桑花,即將開放,枚紅色的骨朵外麵有青色的刺。

“我的話說得很清楚了。你要麼就是忘性大,要麼就是明目張膽的害人,對不對?你明擺著就是要給王爺找麻煩,要讓王爺倒黴,要讓他完蛋,對不對? ”彩珠越說越憤怒,越說聲音越大,“要不現在跟我說說吧,也不是外人了,要什麼,看看我能不能幫忙,當妻子的,關鍵時候能給丈夫擋煞,我就替他擋一道!”

“這忙,您幫不了。我得見王爺。”明月想了一下,繼而回答道,她垂著肩膀和雙手,很平和也很鎮定。她的態度跟從前不太一樣了,每每麵對彩珠時候的愧意和膽怯全然不見,並不反駁彩珠的辱罵,認真地回答她的話,隻是態度堅決。

“不,不,不,你沒聽懂。你腦子不好。我知道的。”彩珠一邊說話一邊慢慢靠近,“我會真的要幫你的忙嗎?我讓你從這裏給我出去。我要你滾開。你聽懂了嗎?你走!你現在就走!”彩珠指著門口,幾乎歇斯底裏。

“我不。”

明月話音沒落,彩珠撲上來又要故技重施賞她耳光,她那拉過弓箭的右手狠狠地揚起來,卷著風就要下去打在明月臉上,不想明月抬起雙手,刹那之間把她腕子穩穩地架住了。

彩珠低估了她。

她以為明月又會如同之前一樣委曲求全,沒膽反抗,她不知道她此時心急如焚,沒有退路。

像草原上的鷹看見野兔,信心滿滿地撲下去要用鐵爪鋼牙要它小命,可是兔子在老鷹撲下的瞬間會猛地翻身倒地,用一雙強硬的跑山路的腳狠狠地襲擊老鷹的胸膛,做垂死的掙紮。食葷凶殘的老鷹反而會被這吃草的良民嚇退了。

明月雙手擎著彩珠的右腕,用力地慢慢地將她摁下來,她看著彩珠的眼睛,一字一頓:“夫人你還要打我?您是習慣了吧?可你打我多少下,我欠你的賬也還不完的。給我點時間,我見了王爺,說了事兒,討個說法就走。我這條命不值錢的,但這事兒關係我朋友,王爺應承了就是救她一命,王爺不應承,我對自己也有個交待。夫人你今天攔不住我,也趕不走我。你省省力氣吧。”

明月說完把彩珠的手用力往前一送,彩珠平衡不穩,向後靠去,趔趄了一下,她的膝蓋撞在花盆的邊緣,疼得彎下腰去,可是腦袋裏麵清醒無比:汪明月果然又是過來跟王爺討人情,甚至有可能要靠他討人命的!某種為人妻的預感告訴她,這個女人此番會給顯瑒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她絕不能讓這事情發生!

彩珠膝蓋上還疼著,可沒耽誤轉身又向汪明月撲過去,什麼姿態儀容氣質風度全然不顧,像草原上為保護羊群勇敢鬥狼的結實而勇猛的婦女,彩珠這一下使了全身力氣去捉她肩膀,同時嘴裏惡狠狠地喝道:“別跟我廢話!之前欠的還不完就別添新的了。滾!滾!你要見王爺!我看你是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