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葉家客人(三)(1 / 3)

葉昌航就近從旁邊的花瓶裏,摘下一朵君子蘭,輕輕地為Jennifer別在頭上。

Jennifer一笑,然後就把自己的嘴唇當成了回禮。

夏絡纓從虛掩的門外真真切切地看著這兩個人。在他們火辣辣調情,以及曖昧的同時,夏絡纓早已飛快轉過身去,突然有熱熱的東西從喉嚨湧出來,泛著濃濃的酒味。她歪歪扭扭地衝向洗手間去,瘋狂吐空胃裏的東西,一點都不能剩,直到她嚐到了膽汁的味道。然後,她才一臉狼狽地慢慢蹲下,含糊不清地叫著初戀情人舒童的名字。夏絡纓突然覺得眼淚又酸又澀地落下來,她想,她是不會再信葉昌航了。不會了,她突然覺得除了心裏麵藏著的那個初戀舒童以外,其他男人皆是不幹淨的,罪惡的。隻有舒童,從她暗戀他開始,他的一舉一動都像天邊的一束陽光,又純潔又優美,盡管她迷戀他,而他從無知曉,但此刻的眼前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他的微笑閃動著耀眼的光芒,他騎著單車時的身姿是完美無暇的。她想著那個男孩留在心裏的每一個微笑或眼淚,想著他無以複加的神態,她竟委屈地哭起來了,一想起他便酸楚難擋。

翌日清晨,一行人告別,夏絡纓稱病不起。卻又管不住自己的腿,偷偷從房間的窗台上,隔著薄紗窗簾朝院裏望了幾眼。

三天後,當夏絡纓在午後的陽光裏讀完又一本書,她終於按奈不住地走出院子。那時候,劉媽正在陽台上修剪一大盆臘梅,笨重的手不時在紫色圍裙上擦拭著,頭發濕漉漉地沾在肩膀上。

夏絡纓戴著母親當年為她編的彩虹毛線帽,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一樣徑直穿過院子裏新開的幾株波斯菊。陽光從東樓頂上落到西邊梧桐上了,早上才掃的院子,風一起,梧桐葉子又落了一地。夏絡纓出了門,一個人安靜地在冗長的街道上走著。夏絡纓決定給舒童寫一封信。夏家離最近的郵局有一兩公裏的腳程。穿過了兩三個街區,一條臨河的小巷,她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鬧市。匆匆忙忙的人們,三三兩兩,麵目或悲或喜。坐在輪椅上肮髒的乞討者,睜著雙可憐又天真的眼睛殷勤地將手中的搪瓷碗伸到每個人麵前。偶爾某對情侶從對麵超市走出來,將手裏的零錢丟進去,然後飛快地走遠。或有某個滿身灰塵的民工和流浪漢閑聊,邊拍拍屁股邊把滿身臭汗的身體擱在路邊磚塊上說:“那邊在建白金漢宮,我在上麵做過三個月……”

夏絡纓決定給舒童寫一封信,這還是從她目送葉昌航離去那刻開始作的決定。她走到郵局門口,推門進去,在軍綠色的桌子前坐下。一個五十多歲的保安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她,直到她拿出紙和筆,才將目光移開,端起桌上的茶杯悠閑地打起了瞌睡。

夏絡纓決定在這個信息化泛濫的時代,用這種最古老虔誠的方式,給舒童寫封信,告訴他,這麼多年來,她對他的愛慕與喜歡。於是,信紙上出現無數個開頭。“你好!舒童,還記得我嗎?”、“HI,舒童,我是夏絡纓……”、“舒先生,最近好嗎?”、“舒先生,好久不見了。”、“舒童,冒昧打擾,請多包含。”、“HI,MISSSU,HOWAREYOU!”……她生氣地將它們揉成一團,甩進垃圾筒。

舒童:

好久不見。我是夏絡纓,還記得我嗎?今天一大早,隔壁的大肥貓無意撞到我的窗台上,讓睡夢中的我驚醒了。於是我便想起了你,請原諒我的冒昧、唐突。如果你在某天突然收到我的來信,請別在寒風中閱讀它,你隻要坐在某間溫暖的咖啡館或你家裏的台燈下,或坐在幹淨整潔的辦公室,優雅地喝著咖啡或茶,靜靜地讀它。

我知道你找到了你的摯愛,但我還是決定告訴你一些事情。舒童,我們的相遇,其實並不所有都是偶然。曾經,我一度在凜冽的寒風中尋找你單薄的身影。在某個街角輕輕地翻開徐誌摩或席慕容的詩,等待你毫不經意的回眸。我還曾經坐在公園長椅上,大聲朗讀《葡萄牙人的十四行詩》,惹來行人詫異的目光。你消失在無盡的人流中,我送你離去,然後將沉重的目光從遠方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