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帆對夏絡纓冷漠,冷得讓她噤若寒蟬。夏絡纓決定去找馬蘇麗出來喝酒或打麻將,以尋求一點慰藉,訴說些自己的苦悶。什麼都好,現在就算馬蘇麗讓她學著抽煙,她都可以依了她的。但她現在必須得出去,逃出這“牢籠”去。
夏絡纓決定出門去,那已經是她和葉帆在這新房子裏生活了半個多月之久,但她卻覺得呆的時間並不僅僅隻有半個多月而已。她站在新從網上購回來的胡桃木衣櫃前,從那圓形的穿衣鏡子裏打量自己,她不禁一驚,才半月而已,她的雙頰已塌陷了下去,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黃色,像放久了的土豆皮。她驚慌失措地拉開衣櫃,迅速從裏麵挑出一件千鳥格子的大衣,和一頂黑色貝雷帽,又挑了一雙黑色馬丁短靴子。她做了麵膜、修了雜亂的眉,畫了精致的妝,把這半個月裏沒有做過的事情都做了一遍。然後,她就走出門去了。
大概還是早晨八九點鍾的光景,天空下著細蒙蒙的小雨,她撐著一把灰色小洋傘,從電梯裏出去,從石子小路穿過大片油綠綠的草坪,走過一段水泥路,穿過兩旁長著參天梧桐樹的幽深的巷子。轉過一條幽窄的石板圍牆路,她一眼看到司機黃義文,站在路邊的一棵新植的香樟樹下抽煙,他還是那身黑衣黑褲的打扮。
夏絡纓笑著叫他的名字。
黃義文抬起頭來,看到她,眼角突然往上一挑,他便將那半根煙掉到地上了,他也不去管它,就向她迎過來了。“夏小姐,今天是要出去嗎?”他的兩隻手交握在胸前。“你好像都好久沒出去了,你若是想吃什麼,給我打一個電話,我就立馬幫你送上去的。”
夏絡纓笑道:“是啊,我好久都沒出去,人都快發黴了。今天正好約了人,想出去一下,哪曉得這小區雖然不大,繞的路竟也不少。”
黃義文點點頭,道:“夏小姐,你若是要去哪,我把車開到門口接你去,剛才我送了葉帆哥去機場,現在才回來。沒想到在半路上,犯了煙癮,停在這裏抽根煙。”
夏絡纓一驚,道:“葉帆他是要去哪?”
黃義文伸著一隻手橫在頭頂上擋雨,笑道:“說是要去香港,大概是去那邊談些生意,前天就讓我幫他訂了兩張機票。我以為葉帆哥都跟你說過了。”
夏絡纓兩隻手緊拽著黑色皮包,嘴巴被牙齒咬了一角去了。“你可知道他跟誰一起去的嗎?”
黃義文正在替她拉車門,動作一停,將那半開的車門又扣回去了。“夏小姐,你先上車。”
夏絡纓不回話,也不動,吊著眼角盯著他看,像要把他的眼睛珠子裏的黑和白調換位置似的,直看得黃義文從兩頰紅到了耳根裏去了。
黃義文抬起頭來看她,又被她那眼睛裏的利器逼得低下頭,他尷尬地一笑,道:“夏小姐,你可莫要生氣。葉先生是和沈小姐一起去的。”黃義文把最後那幾個字說成了外語式的中文,幾乎是一下子就順帶過去了,他說完那話,身子一彎,飛速地鑽進車裏去。
夏絡纓站在雨地裏,半天呆立著不動,望著粗砂麵牆壁和牆根下的雜草、石板上的綠青苔。她看著看著,眼眶裏一熱,不再看下去。她坐到車裏,發現右手的傘還舉在車門外,她手一抬,那傘就像鵬鳥的翅膀一樣收攏起來了。
黃義文見夏絡纓一聲不吭,便隻顧著低頭開車,把車子開得飛快。
夏絡纓坐在他後麵,從後視鏡裏看黃義文那張微微收著下巴的臉,她的鼻子一酸,突然地哭起來。她在包裏找手帕,沒找到,她幹脆就用大衣的袖子捂住了嘴巴和鼻子。她的哭是那種無聲的啜泣,時不時的哽咽著,她使勁地憋住氣,一隻手緊按在口鼻處,一隻手扯著自己的衣襟。她是那種似有似無的哭聲,像草繩勒住了腳時掙紮的聲音,又像重物擊打大地時悶哼的聲音。她仿佛要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委屈和怨氣都一股腦哭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