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最後的重逢(1 / 2)

翌日黃昏裏,還是霧蒙蒙地飄著雨,斜灑在三樓客房的窗戶上。房間裏未開燈,從微蒙蒙的天光裏,看得見小床上的夏絡纓,一張臉又瘦又黃,眼睛似閉似睜地看著某地個地方,她的嘴唇像給沙子磨過似的又白又粗糙,她咳嗽得利害,額上的青經都暴出來了。

恍惚間,像是入了夢。像是個冬天,大雪封山的天氣。夏家的大門和院牆新漆了顏色,老魏站在廊前掃雪。父親夏世文才從書房裏批閱了文件出來。客廳裏坐著夏老太太,拿一杆碧色水煙袋,抽得正酣暢。迎麵見了兒子出來,咳嗽道:“你妹妹和妹夫來了電話,說是過些天就回來了。”夏世文笑著點頭,道:“媽,你少抽點煙罷,對身子不好。”說完往樓上叫劉媽下來。方見劉媽穿著身米色格紋子羽絨服,肚間圍著黃白格紋的圍裙,從樓梯上下來,手裏抱的是兩隻花瓶。

夏世文吩咐道:“你去吩咐廚房裏,準備些菜,晚上有客要來了。”

劉媽應聲上樓去。

方才見自己的母親從東樓的樓梯下來,與父親夏世文碰了麵,兩人說著最近新聞上的事,挽著手往後院去。視線像又跟著去了,好一片紅梅白雪,紅的像血,白的如練。父母二人走到近前去,父親說這紅梅過不了正月就要謝了罷。母親卻不說話,自顧走上前去,像撫著一個可人兒的臉頰,絲絲抹去上麵的白雪。正說話間,隻聽見母親說話,道:“纓兒不知去了何處,像是許久不見了,也不讓劉媽去尋她。”說完幾個人又忙亂地四處找尋一翻,直把整個院子和樓房裏翻了個底朝天,整個夏宅亂得像荒了許久的野地,卻是尋不見她。

夏絡纓仿覺自己吊在房梁上,看得見一切,卻發不出聲,身體輕得像空氣裏的一縷塵埃,遂急得滿頭大汗,手舞足蹈,卻隻能看到所見,聽到所聽,淚水仿似跟著氣流下來了。

“纓兒……”像是母親的一聲喊叫。“你去哪了?媽媽走了那麼多錯的路,你定要做自己才是……”

慌急間,夢醒了,一身冷汗,發間濕冷。

夏絡纓忙從一邊的小桌上拿起藥來往嘴裏喂,就著一口唾沫咽下去,兩行清淚,順著夢間的淚痕滑下來了。這才見她臉上稍稍有了些血色。她翻身下床,拿一條蘇格蘭的披肩輕輕往肩頭一裹,便緩慢往樓下去。

客廳裏放著歡樂的歌,和平常並無特殊之處,歌聲裏還是坐著那三個人。

尹小姐正在寫一篇文,一手捉住了珍妮的胳膊,把筆記本上的鍵盤敲得又脆又響。珍妮卻是憨憨地朝她母親作鬼臉,一個轉身就跑出去了,跑到院子裏的雨地裏去了。張阿姨正在疊一遝新洗的絲巾,她便急忙追出去,把手裏的絲巾弄得滿地都是。

尹小姐一急,好好的一段靈感就給拋到腦後去了,她罵道:“你這個小家夥,好地方你不呆,偏偏要往那又濕又涼的地方去。”

外麵的張阿姨與珍妮在雨地裏你追我逐,張阿姨上午才新做的頭發,就被淋成了落湯雞。珍妮卻是不顧,飛快地東跳西竄,把手裏一條酥油黃的絲巾揚起來,邊舞邊跑,嘴裏還“咦咦喲”地笑。張阿姨經不住折騰,一屁股滑倒在地上,哭起來,叫道:“你個小調皮,你看你把我給弄的,你可知道我這頭發做了幾個小時,花了多少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