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溫莎,已是夜裏十二點。初秋的夜晚清涼如水,空氣中有久違的樹木和泥土的芬芳,被風一吹,整個人都驀的清醒了。蘇憶北想一個人走走,便打發掉了陸遠揚,順著尚且車來人往的馬路邊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
走過第二個十字路口,蘇憶北準備穿過馬路去對麵等夜班車,一輛黑色的路虎突然一個急刹車停在了她的麵前。蘇憶北驚的往後撤了幾步。車窗緩緩搖了下來,是那張那無數次想夢而不敢夢,想忘記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麵孔。林江正坐在駕駛座上。
“上車。”
蘇憶北沒有回過神來,呆呆的站在原地。路麵很窄,那輛路虎占據了半個公交車道,後麵駛來的一輛夜班車鳴了笛,那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聽起來格外刺耳。旁邊馬路的寬度其實能夠駛過去,可是公交車司機似乎鐵了心不願意讓道,又鳴了笛。眼看後麵又有一輛夜班車開過來,蘇憶北有些急了,對林江說:“你趕緊走吧,我自己坐車回去。”
“上車,”林江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感情,眼睛也並不看她,單手扶著方向盤望著前方。蘇憶北回頭看了眼堵在後麵的兩輛公交車,咬了咬嘴唇,飛快的打開車門上了車。
駛出那條馬路,路麵漸漸寬廣起來,車也越來越少。路旁的街燈不斷後退,蘇憶北透過車外的反光鏡看見自己的臉忽明忽暗。她將頭靠在車窗上,腦海裏一點一點的回想著今晚發生的事。
七年了吧,距離上次和林江見麵已經過去七年了。那時她剛從江北市轉學去了上海讀高三,借住在舅舅家。她記得那是寒假剛剛過去不久的一天,那段時間因為舅舅和舅媽在鬧離婚,家裏天天吵架,她便每晚在學校自習到很晚才回去。
那天林江在北京參加完保送清華的麵試後,又坐了十一個小時的火車趕去上海,她在校門口見到他時他的眉宇間都是疲憊。許多記憶像是斷章一樣無法拚湊,蘇憶北隻記得他抓著她的肩膀咬牙切齒的問她:“蘇憶北,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時她的心裏隻有恨吧。她第一次看到情緒那麼失控的林江,依舊隻是冷冷的望著他,譏諷的想道,你到底懂什麼,你知道我經曆了什麼你大老遠的跑過來興師問罪,該問為什麼的是我才對。
可是她不能說,過往太過不堪了。她記得直到最後,自己依然用最惡毒的話來傷他:“林江你清醒點,江北那個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跟它有關的一切我也不想再有任何瓜葛,包括你。一高考完舅舅就要送我去美國讀大學了,以後回不回國還是個未知數。我麻煩你也灑脫點,好好去讀你的清華,別再來煩我了。”
最終是以那樣殘破的方式收場,沒有留下一絲溫暖的念想。高考結束後,蘇憶北去北京讀大學,後來得知林江放棄了清華的保送,去了麻省理工。那一刻,她竟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