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2 / 2)

這時,從走廊盡頭走出來一個人,是個身穿西裝、年齡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子。蘇憶北覺得眼熟,似乎從前見過,但卻不知道如何稱呼對方。

那人是雷崢鳴,他遠遠看見蘇憶北,十分驚訝的定在原地,然後快步朝她走去。還未等蘇憶北開口,他已說道:“蘇小姐,你怎麼會來溫哥華。”

見他認識她,蘇憶北便省去了寒暄直接對他說:“我來找陸遠揚,麻煩您帶我去見他。”

雷崢鳴的眉頭微微蹙著,麵容清減,顯得有些憔悴。他沉默的看了看蘇憶北,然後點點頭,衝著那兩位保鏢示意了一下,然後帶蘇憶北走了進去。

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刹那,房間內的陳設、空氣、味道,都像極了陸遠揚在北京住院時她去看他時的樣子。可當時的陸遠揚還能神氣活現的當著她的麵給她在地板上打一局室內高爾夫;還能對她包的餃子和熬的湯皺著眉頭指手畫腳;還能挑剔的一邊看溫網一邊品評莎拉波娃的身材。那時的他,那樣真實,那樣鮮活。而眼前,悄無聲息的躺在寬大的病床上的那個人,還是她熟悉的那個陸遠揚嗎?

蘇憶北慢慢走過去,輕輕地坐在陸遠揚病床前的一張椅子上,悄無聲息的看著他。坐了十一個小時的飛機,她漸漸有些困了,睡意席卷而來。病房裏那股屬於陸遠揚特有的的熟悉而熨帖的味道令她覺得心安。她趴在陸遠揚的床邊,那麼些天以來,第一次那樣安然的睡去。

陸遠揚做了個夢。夢裏的他站在一處荒無人煙的懸崖邊上,四周都是茫茫大霧,隻能看到腳底的懸崖深不見底,大風仿佛從地底深處席卷而來。他大聲朝著四麵八方呼喊著,空蕩蕩的隻有回音。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突然有一個人影撥開茫茫白霧朝他走來。漸漸地,他看清了她的臉,是那個他朝思暮念,想夢不敢夢,想忘卻永遠也忘不了的姑娘。他久久的望著她,最後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她對他笑了笑說:“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的。”

他緩緩的伸出手,想要朝她走去,腳底的碎石突然滾落,接著他感到全身失重,一仰頭便墜進了茫茫深淵裏。

陸遠揚猛地從夢中驚醒,心髒在那一瞬間傳來劇烈的疼痛。他強忍著撐起身子想按床頭的電鈕,睜開眼卻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正目光焦急的看著他。

當認清了那個人就是蘇憶北時,陸遠揚的手無聲的垂了下去,望著她的瞳孔卻慢慢睜大,目光裏盡是不可置信,仿佛那是最虛幻的夢境。

耳旁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半分鍾後,十幾名醫生和護士飛快的衝進了病房。蘇憶北退到人群之後,目送著陸遠揚從病房被推了出去。

他已經痛得快休克過去,整張臉都是慘白,卻依舊隔著人群的縫隙在找她,隻是為了證明剛剛那一幕不是他在做夢。蘇憶北向前移了移,他們的目光終於交接的那幾秒,蘇憶北眼眶泛酸,強忍著衝陸遠揚做了個鬼臉,然後急忙轉過頭去,臉頰上早已淚流成河。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陸遠揚發病。驚醒的那一刻,他痛的幾乎整個額頭和脖子上都是淌著冷汗,身體緊緊地蜷縮在一起,卻始終強忍著不肯喊出聲來。

他那樣一個人,她從前她隻當他是沒心沒肺,仿佛無堅不摧。可方才那一刻,看見那樣脆弱無助的他時,她才知道,一個人表麵上看起來有多堅強,內裏就有多柔軟;有多沒心沒肺,就有多少繾綣情深。她隻是痛恨自己明白的那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