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燭憐光滿(1 / 3)

晏如吃了晚膳,隻覺得聽雨閣內悶悶的,心裏便不大舒坦,便吩咐了人開窗透氣,自己拿了把小剪刀坐在貴妃榻修剪花枝。帶著些水汽的晚風,輕輕吹著晏如雪白嬌嫩的臉龐。晏如一手扶著花枝,仔細挑選著葉間的花苞,隻留一朵最大最完好的,剩下的全部剪掉。娥眉好奇地問道:“小姐剪那些完好的花苞做什麼?月季本就是一枝多花才好看啊。”晏如又挑了朵幹癟的花蕾“哢嚓”剪了道:“一條花枝上我就望它留一朵花。”娥眉不解地說道:“一枝隻留一朵花?奴婢倒覺得,花多才熱鬧呢。”晏如將落在耳邊的發絲別在耳後,笑道:“花枝應當隻對一朵花盡心盡力。”

“二妹的意思恐怕是說,一夫隻娶一妻吧。”晏姝突然從門外挽著大夫人一同進來了,她笑吟吟地撩起門簾,踩著蓮步徐徐走來,穿著一件茶色的長裙,頭發梳成半月形,更顯嫵媚。晏如放下手中剪刀朝大夫人和晏姝行了一禮,說道:“母親怎的來了,大姐又是什麼時候回府的?”采葛扶了大夫人坐上主座,大夫人的胳膊往倚扶上一搭,露出一雙嵌祖母綠寶石的金釧,帶著溫和的笑道:“晏和生病鬧得厲害,晏姝不放心過來看看。晏和現下睡著,便想著和你大姐過來看看你,我們母女三人說說話。”

說話間采葛端了三盞熱氣騰騰的六安瓜片來。晏如道:“母親差人叫我過去便是,我總覺得今晚悶悶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晏姝說:“吃了晚膳便過來了,左右無事便當消消食了。來的可巧,正好聽二妹以花喻人呢。”晏如臉紅道:“我不過是修剪花枝,都是女孩家打發時間的事情,怎的到了大姐眼中,就成了以花喻人呢。大姐又在亂說。”晏姝指著那盆月季花道:“一條花枝隻留一朵花,可不是說一個男子隻娶一個妻嗎?”

大夫人開口道:“一點沒個羞,世間哪有不娶妾的男子呢。妻曰娶,妾曰納。男子自古便是三妻四妾,一發妻二平妻四偏妾,發妻持家,平妻要幫持發妻,為夫家延綿子嗣才是。”說完大夫人又道:“我隻盼望著剩下兩個未出閣的女兒能有個好歸處。”

晏如使了個眼色,采葛便把未修剪完的月季搬移出去。晏姝拉著大夫人的手,卻是對著晏如說道:“二妹長得極美,自然是會去個好人家的,必定是非富即貴呢。大姐我可指望以後能沾沾光呢。”晏如靜默著,窗外傳來雨滴落地的聲音,風吹著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撐起的小木窗被風吹得咣當咣當撞在窗簷上,燒了半截的蠟燭被也吹得半明半滅,映得大夫人的麵色,陰晴不定。晏如看著慌忙去關窗的仆人,覺得自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渾身冷汗。今日大夫人和大姐不是來散步的,而是試探自己的心意。談論妻妾的問題,大夫人難道是想把自己許配給別人當妾嗎?她腦間一片空白,隻能拚命告誡自己要沉著冷靜,不要再讓大夫人把話說下去,晏如緊握著衣裙的手慢慢展開,向大夫人行禮道:“母親教導的是,女兒有一事,隱瞞了母親數日,現在不得已隻得告訴母親。”

大夫人望了一眼晏姝道:“你說便是。”晏如正色道:“女兒的大外公近日傳了封信給我。說是來了位高人給我算了一卦,女兒本未當回事,許是個裝神弄鬼的騙子胡言亂語,所以遲遲未交予母親過目,但今日母親提到了婚嫁之事,女兒便不敢再隱瞞,請母親恕罪。”晏如口中的大外公指的乃是自己親生母親的父親,開國郡公。晏如親自走至梳妝台的密層中拿出一個信封來,從中抽出一張紙展開遞給大夫人,大夫人接過信紙,晏姝也一臉好奇地湊過來,隻見信上寫著寥寥幾句話:

十六未許方可安,薄情桃花逐功名。

陰陽差錯不可錯,洛兒無後不得闔。

這封信並不是晏如的大外公交予她的,而是晏和送給自己的十六歲生辰賀禮,和晏和的親筆信一同放在木匣子裏,晏和在另一封信寫道:二姐,我昨日並不是與夏小姐一同去瑞蚨祥挑衣料子,我是想為你挑一份別出心裁的賀禮。衣服首飾你自然是不缺的,我挑挑揀揀了老半天也不知送你何物,隻好先去醉仙樓吃頓飯。聽聞醉仙樓有位算命極準的瞎子,有時候別人用千兩黃金求他算命,他也不依。有時候心情大好不收取人家一分錢財,也替人家算。我就拿了我攢的幾個月銀子為你算命。他先問了你的生辰八字,一開始不願意替你算,我再三保證不將他的話告訴你,他才寫了這封信。還說什麼:錯錯錯!這都是天意,我等隻是傳話人。我不明白還想再問,他就甩甩衣袖走了。這封信我一字未看,你可別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