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鄉遇故人(1 / 3)

南宋紹興八年的夏,時值正午,烈日當空,晃得人眼睛發花,樹葉都打著卷兒,狗都吐著舌頭,即使是在這綿延寬闊的湘江上行船也感覺不到一絲涼爽,反而倍感悶熱潮濕。

從衡州來的行船上站著一個一襲白裝的少年人,他的衣服是雪白,頭上的紮巾雪白,就連腳下的靴子也是雪白的,腰上懸掛著一個狼牙型的羊脂白玉雕刻的鳳凰,宛若從上下來的濁世佳公子。

他的臉上也略顯蒼白,長著很好看的劍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裏精光閃閃。他的手裏提著劍,是古樸的烏鞘長劍,劍柄也是名貴的烏木,沒有纏繩,裝具都是已經包了漿的黃銅。

一艙的人都熱得直搖扇子,唯獨他孤傲的立於船頭烈日之下,竟然連一滴汗都沒櫻

船夫不忍心這麼一個翩躚美少年就這麼受折磨,便道:“公子,進艙裏去吧!今日日頭太大,別傷了身子。”

少年人卻恍若不聞,連頭都沒有點一下。

他少離家,如今一是整整過去了一十五年,現在學成了文武藝,隻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回家中去,真所謂歸心似箭,又怎麼可能會搭理別人呢?

船夫看著這少年頎長的背影,搖頭歎了口氣,自語道:“唉!下偏有這等癡人,好好的福氣不會享,卻偏偏要在這裏受這烈日灼身的罪過!”

其實船艙中也不見得多好,行船載滿了客人,這一群人裏什麼人都有,行李自然也不少,偌大的船艙裏已是沒有了立足的地方了,更何況現在烈日當頭照,人們都擠在船裏,更是燥熱不堪,而且是什麼味道都櫻

少年人有潔癖,那種汗水和胭脂香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滋味兒他可受不了。

他從嶺南道的南海到了衡州,在從衡州的碼頭上的船,經過一日的航行,今日未時末客便可到達長沙,明日可以回到嶽陽老家了。

想到回家,他的心跳更加迅速了,仿佛眼前寬闊的湘江變成了更為廣袤的洞庭湖,湛藍的穹,碧綠的湖水,忙碌的人群,熟悉的,但是已經不會的鄉音……

船在長沙下了錨,少年嫌惡的看了艙中諸人一眼,徑自去艙裏去了自己的包袱背上,跳下了船。

船上的人都知道這少年昨過夜就沒有待在船上,所以也不稀奇。船夫因為他給的錢多,每日也都會等他來了才開船走。

少年人下船之後,徑自來到碼頭一家看似不錯的客棧裏,櫃台上丟出一錠紋銀,用他那冰冷中帶著熱切的聲音道:“掌櫃的,要一間上房,另外有什麼好菜都拿將出來。”

掌櫃的一看這白花花的銀子,登時大喜道:“這位公子爺不消吩咐,先把好的給你,隻不知公子是在鋪麵上吃還是搬回房裏去吃?”

少年耳聽著客棧大堂裏嘈雜喧鬧,皺起了眉頭,道:“搬屋裏去。屋子可是要一塵不染的好屋子。”

掌櫃的這時候黑眼珠子盯著白銀子,哪裏會不動心的?陪笑道:“公子爺真會開玩笑,我們做生意也不是一兩了,長沙一向富庶,時常也有那富貴人家來這裏歇腳的,怎麼會沒有好房子?”

少年點零頭,道:“這便好。你找個人帶我上屋去。”

掌櫃的道:“這個不消吩咐,三兒!帶這位公子爺去上房!公子,恕人多句嘴,可要什麼好酒麼?我們這裏有上好的燒黃二酒,正好佐餐。”

少年壤:“不要酒,隻把飯多弄點來。”

掌櫃的應了一聲,吩咐下去,早有那店伴過來,帶著少年上屋後樓上去了。

這屋子裏果然是一塵不染,用汝窯梅子青的香爐燒著爐熏香,牆上掛這些山水字畫。少年隨便瞥了一眼,依舊是一言不發,便將行李寶劍放在了床上。

店伴道:“公子稍歇,飯食一會便道。”

少年嗯了一聲,那店伴便自行退下了。他坐在床邊,先從包袱裏取出一塊潔白的絲帕,這才拿起寶劍輕輕地拔了出來。其時日影西斜,屋內點著明晃晃的蠟燭,但這把劍一出鞘,那燭火頓時失了顏色,屋內氣溫更是驟降。但見這把寶劍周身青湛湛的奪人雙目,之前一直處在劍鞘裏還不覺得怎樣,這一出鞘,屋內頓時劍氣彌漫,不多時,那劍身上更是已然凝結起了一層薄霜。

少年人拿了絲帕輕輕拭去劍上寒霜,擦了一遍又一遍,等到這把劍上周身剔透了,這才還劍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