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回來了。
他在晉安城的一座茶樓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她,盡管當時她還昏迷不醒,但他知道他的小九回來了。
她走後,習涼從剛開始焦急易怒到最後淡定自若,因為他總覺得心口受這一劍還不夠泄她的憤,她肯定還會再回來,哪怕再給他一劍,與他為敵,那也是好的。
八年,已經足夠長到叫他意識到她的厲害。待他終於懂得愛是要回報而不是用來加以背叛,利用時,已經是時過境遷,覆水難收。
這八年來他夜夜想著許陳然臨走前對他的說的最後一句話,“習涼,我許陳然詛咒你,詛咒你往後活著的日子夜夜受萬蟲蝕心之痛,夜夜痛不能眠。”
他的胸口又生起瞬間的窒息感,他一直記得許陳然當時的模樣,沒有歇斯底裏,沒有憤怒仇恨,是那樣的平靜,淡然。其實那刻他隻還沉浸在胸口的疼痛中,他以為那隻是被劍刺傷的疼痛,後來他才發現原來當時他就應驗了。
至今他依舊沒有看清楚當時她眼裏的神情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不屑?決絕?嘲笑?又或許什麼都不是。
習涼暫且把許陳然安排在禦花園邊上的一個海棠苑裏,這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說在恢複記憶之前不想入住鳳儀宮。這院子不大而且隱蔽,春天禦花園裏海棠花開的時候,風會把一些花瓣吹到苑裏來,那花瓣小巧玲瓏還帶著一股子清香,許陳然倒是非常喜歡,就常讓人揀些回屋作成書簽夾在書裏。
他聽聞,便命人收集些花瓣做成糕點配著花茶送到小苑去。
也不知道被哪個多嘴的丫鬟或者太監傳了開來,晉安城裏安靜了八年的茶樓又活躍了起來,大家都在津津樂道,路人甲道:“也不知梁帝這回又看上了哪家姑娘?如此的細微體貼,我要是能進皇宮哪怕看他一眼也死而無憾了,啊,我的一顆芳心可都交給他了。”
路人乙恥笑:“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看那梁帝甚是癡情,皇後之位至今還空著,他是還忘不掉齊國的那個亡國公主呢!”
路人甲怒的站起身子:“我家有親戚在皇宮後廚工作,那糕點可是他親手做的呢!你曉得個屁!”
路人乙跟著火起:“就你這歪瓜樣,還奢望進宮,你可是忘了五年前皇後的肖像?你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眼看著要打起來,看戲的人戲也不看了紛紛加入辯論,一方堅持認為皇帝一直忠心於皇後,另一方一口咬定皇帝找到新歡了。
一時間吵得不可開交,有人便趁機偷偷溜走,後麵小二追著喊:“哎,客官,您還沒給茶水錢。”…………
這邊皇宮裏掌管翻牌的公公也是愁的慌,這梁帝自打從茶樓裏接進來一個殘女之後就再也沒有翻過牌子了,不過以前也沒翻過牌子,隻是這幾天,柔妃天天盯著他吵鬧,說他不盡責,要革他的職,他倒是不怕她,他是皇上的奴,況且她又不是皇後,怎麼都管不著他,可她那個丞相爹厲害著呢,連皇上都要讓著三分。
看來皇上批改奏折忙不開這個理由怕是要撐不住了,再加上出了這麼個傳聞。“唉,真是為難死老奴了。”公公這樣想著,手心裏悄悄捏了把汗,顫顫巍巍地端著盤舉過頭頂,等著皇上翻牌。
可梁帝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看奏折。“皇上,您已經很久沒去看看柔妃娘娘了,她最近身體一直不好,太醫說是心病太重,丞相對您也頗有些意見了。而且最近您連蕭妃那兒都不去了,要不今晚,您選一個?”這公公頭壓得更低了,心裏想著:您今晚無論如何可一定要選一個啊,不然老奴可就慘了。
習涼這一個月來腦海裏都是許陳然的身影,吃飯,睡覺,上朝,有她坐在輪椅上發呆的,有她對著他微笑的,有她倚在窗前看書的……如今看到這些牌子,腦子裏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她,這樣想著,便不自覺的放下奏折,完全無視幹站在那滿臉著急的老太監,獨自踱步往海棠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