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重簾外即天涯(1 / 2)

秦淮與我的家鄉不止千裏,每夜在我的閣樓上,我都會遙望著西南,想一想那個人,在做什麼,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死了。會不會心裏有一些難過。就當我死了也好吧,總好過知道我現在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對我心生厭惡。

在花韻樓,被鴇子調教了三個月,我正式掛牌,從前的名字已經沒人記得,我給自己取了新名,紫嫣。

十四歲,我因為一曲《九天舞》驚豔天下,連秦淮所在的吳國王宮貴胄都爭相看我的舞蹈。每天都有人不惜千金一擲聽我彈琴唱歌,看我跳舞作畫。我在迷蒙的燈光後麵,冷冷笑著這幫附庸風雅的偽君子。

從我掛牌以來,我掙的錢早已足夠買下兩個花韻樓,可是我並不想離開,我要為我的家人和我報仇,風月場中是最好的隱藏地點。

這三年以來,我用盡方法,遊走於吳國王室中間,但卻賣藝不賣身。就是為了等待昨晚那個男人,吳國王叔,靜博侯孫恒。

靜博侯孫恒是個閑散王爺,政事上從不留心,隻一味沉溺風月,奈何他是先王胞弟,身份尊貴,沒人敢說什麼,太後也是頗為縱容。隻是他在我這裏下棋喝茶時偶爾流露出抑鬱寡歡的神情,讓我知道,其實他過的,也沒那麼痛快。

先王胞弟,又同吳王一起師同太傅,還娶了太傅之女,這個身份,當真微妙得很。

天剛亮,身邊的人早已離開。我望著粉紅色的鮫綃帳頂,看著繁複的牡丹祥雲紋,輕輕的笑了笑。

碧翠聽見我的笑聲,從外間端了銅盆進來。“小姐今日怎的起這麼早?”我一麵撩開帳子,一邊從床邊拿起紗衣。“碧翠,去幫我找衣服出來,今天是我家人忌辰,要素白的。”隨手把紗衣扔在一邊,又被撕得不成樣子了。“媽媽的酒裏藥放的也太多了些,每次都要扔一件衣服。”碧翠從衣櫃裏捧出紗衣,嘴裏不停抱怨。

“不這樣,男人怎麼盡興?下次又怎麼會再來?”我披上衣服,接過碧翠手裏遞過來布巾,擦了臉。“吩咐車夫,準備一下,我今天要去明淨庵。”碧翠是服侍我慣了的,知道我每年的這一天必定得去明淨庵上香誦佛,所以笑著說:“早就備好了,就等小姐呢。”

我隨便綰了一個尋常發髻,看鏡中的自己未施粉黛,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一如當年的姣好麵容之下,卻是一顆已經腐壞的心。四年了,我已經在這世上苟活了四年。

明淨庵在城外的山上。坐在華麗的馬車裏,盡管已經進了二月末,偶爾從窗簾吹進的風卻還是冷的緊,我拉了拉披風的領子,碧翠見了,忙吧馬車的簾子掖了掖。

“哪就那麼嬌弱了,天天在樓裏憋著,出來換換氣也是好的。你問問這風中是不是有桃花的香味呢?”我見碧翠把簾子掖的緊緊的,不禁笑罵。“小姐身子金貴,萬一有個閃失,怕回去媽媽剝了我的皮呢。”碧翠吐吐舌頭,一副調皮摸樣。我不禁莞爾。

我掀開簾子,當真是春天到了。路邊迎春綻放,偶爾還見兩三株桃花和杏花。陽光和煦溫暖,隻是我,早已經不習慣生活在這樣的陽光下了。

從前在這樣的春天裏,我和禹哥哥通常都會在院子裏麵玩耍。我吹笛彈琴,他舞劍練武。微風垂落花瓣,那樣的唯美畫麵就像烙印一樣在我心裏。還記得十三歲那年,那個春天桃花剛開的時候,他在花園裏對我說:“鸞兒,爹爹說了,下個月就來提親,等你及笄就把你許配給我。”

那時候我微紅著臉,輕輕點點頭。怎知歲月靜好卻是我最遙不可及的奢望。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歸於,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歸於,宜其家人。”我輕輕哼唱,淚水悄然滑落。“小姐,不要難過了,昨晚侯爺不是說了,等過段時間就為小姐你贖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