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重簾外即天涯(2 / 2)

“贖身又怎麼樣,我們這樣的出身,即便出了青樓,也還是會被人看不起的。碧翠,到你十五歲,我就給你贖身,讓你出去,找戶人家嫁了,也好過你這樣陪我一起被人輕賤。”碧翠剛剛十四歲。正是應該玩鬧的年紀,我不願她沾染這些風塵,所以陪客時我從不讓她服侍。自從她十一歲跟了我,一直跟我情同姐妹,我所受過的苦難,我萬萬不想讓她沾染毫分。

碧翠是小孩子心性,一聽我這樣說,頓時不高興了,一張小嘴撅得老高:“小姐你又這麼說,我最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不管好壞,我才不要跟小姐分開。”

我隻能搖搖頭,以後再說吧。

“小姐,到了。”我掀開門簾,由碧翠扶著跳下馬車。

父母及兄長的牌位我供奉在大雄寶殿之中,並不敢寫上真實的名字,倘若被有心人看去,恐怕我的性命也不保。

我本名叫韓青鸞,父親曾是楚國的郴州刺史。十三歲那年,家中遭變,父親母親還有哥哥並上全家都遭了滅口。母親用身體護住我方才逃出性命。直到賊人放了一把大火,我才恍然驚醒,推開身上母親尚且溫熱的身體,從我家院子的小角門逃出。

不料卻路遇一夥山賊,被他們擄至秦淮,賣進花韻樓。

思緒回轉,大雄寶殿中佛祖銅像不悲不喜,俯瞰眾生。父母的牌位上,也隻能寫做閆姓。主持了慧師太為我家人頌了往生咒,我又焚了三部手抄的《地藏菩薩本願經》,將灰燼埋了,法事方畢。

我去尋到山上玩的碧翠,正在出神的想著心事的時候,我撞進了一個寬厚的胸膛。

“姑娘,沒事吧。”我一抬頭:“禹哥哥……”怎的……怎的他竟然在吳國。雖然已經過了四年,他也不複當初的青澀,但心心念念的他站在眼前,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他長高了,肩膀也寬了,他並不算多麼俊秀,但是那雙眼睛,是我一生見過最明亮的目光。

“你是,你是鸞兒?”他顯然也很激動,也認出了我。走過來,抓住我肩膀:“鸞兒,你是鸞兒,你沒有死,我就知道,你肯定沒死……”我被他一搖晃才醒過來。

我一把將他推開,強忍住眼角的淚,“公子認錯人了,奴家叫紫嫣。”說罷行了個禮,準備離開。不料他一步上前,將我拉住:“不會錯的,我們一同長大,我怎會認不出你。那日你家中遭禍,我隻恨沒能救你。你沒事的對不對,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

“公子自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奴家還有事,先行告退了。”我拚命掙開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他在後麵一聲一聲喚我,我不忍聽,也不想聽。

禹哥哥,我知你心中有我已是最大安慰,隻盼你以後,將鸞兒忘了吧。鸞兒早就死了,如今的我不過一介風塵,根本不值得你任何念想。

剛跑進後院,正見到從另一邊小路下來的碧翠。“小姐怎麼了,怎的這樣慌張?”碧翠見我驚慌失措的跑下來,扔下手中的桃花過來拉住我的手。“沒事,碧翠,我們快走,回花韻樓。”說罷,拉起碧翠就往庵外跑。碧翠從沒見我這樣慌張失措,雖摸不到頭腦,但還是任我拉著登上馬車。

我忍不住掀開車簾,他猶自在車後緊追不舍,一聲聲喚著:“鸞兒,鸞兒……”撕心裂肺的疼痛布滿胸臆。天意弄人,隻差這一天啊,我和禹哥哥就再也不可能。我狠狠心,放下車簾,眼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