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時,是她碰到這樣的情形,她會救他嗎?
也許。
但是若知道有一天,所救的少年會變成現在這樣,她一定不會救他。就算他冷死餓死在雪地裏,她也絕不憐憫的看他一眼。
“主公不隻是外表倔,心裏也頗有幾分孤高的。”張蘭又道:“那天在我的勸說下,他吃了肉也喝了湯,我看他手腳通紅,凍傷的很厲害,就幫他上了藥膏,他起先也是很不情願的,但是看我沒有惡意,才放心讓我上藥,他說不會白白受我恩惠,他日一定報答我。
我問他家裏可有什麼人,他卻一句話不說,看樣子是不想提。想必有他的傷心事,我說既然要報答,那就不如幫我砍柴吧。
第二天清早他果真幫我砍柴,一個十歲大的孩子,竟可以將每根柴火都劈得一般整齊,真是不容易。其實我並不是真的要他做這重活。隻是看著孩子心高氣傲的,不會憑白受人恩惠,信口說說的。”張蘭笑了笑。
“後來呢?”
“後來,他在我家住了幾日,氣色好了很多,精神也不錯。他看起來不再有一絲落魄的氣息,雖然身穿粗布衣裳,卻還是很有幾分氣質呢!我的孩子死得早,我想要是有這樣的孩子也不錯,可惜我男人不肯,他說不能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萬一惹上麻煩就不好了。
可是,這是個多麼好的孩子啊,雖然話不多,可是很懂事,我真的很想把他留下來,為此還和我男人發生了爭執,哎……
好巧不巧,偏偏被他聽到了,結果他當天就走了,臨走前還是把柴劈得好好的,而且一下子劈了好多,整整齊齊的推在柴房裏。”
說到這裏,張蘭的眼眶不禁有些紅了,想必是真情流露,娉婷不知怎地,對她口中的男孩子有些憐惜,不知之前經受了怎樣的顛沛流離,或者受了什麼委屈,淪落到在新年的雪夜差點被凍死的境地,好不容易尋到一絲溫暖,卻如泡沫一般的破滅了——是不是因為童年遭受了那些苦難,所以長大以後才變得這般殘忍無情?
她忍不住問:“後來呢?他就那麼走了?”
“是啊,他一聲不響的走了。”張蘭吸了口氣,剛才的傷感轉為欣慰:“再次遇見琰將軍是好幾年以後啦,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英姿颯爽,五官輪廓和兒時有些不同,線條變得很深刻,隻是那雙眼睛沒變,還是那麼黑那麼亮,帶著野性與孤傲。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問我的近況如何,那時候我男人已經病死了,家裏沒剩下什麼人了,他說他那裏缺一個人照顧生活起居,讓我跟著他,就一直跟到現在。”
怪不得,張蘭一點也不怕夏侯琰,畢竟有過救命之恩。
張蘭又說:“將軍的脾氣不好,很多人都很怕他,其實他也有溫柔的一麵,你不要總是往壞處想,畢竟他守了一夜晚上,你沒看到他氣衝衝走出去的時候眼裏全是血絲。”
娉婷怔了一下,說:“聽起來他對你是不錯的,知恩圖報,可是對我卻不是那麼回事了。我從沒有招惹過他,他卻殺了我那麼人,還把我軟禁起來,不知道有什麼陰謀,就算昨晚我生病他陪著我,也不能改變這血淋淋的事實,你不用為他說情,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哎,每個人都有他的無奈不是嗎?主公真的不容易,”張蘭為夏侯琰辯解:“你沒有見到他當年受的苦,若是瞧見了,一定會理解他。”
娉婷有點煩躁,她至今對自己的侍衛和侍女被殺死那恐怖的一幕記憶猶新,她不可能理解他更不可能原諒他。他們注定是狹路相逢的仇人,他們注定有一番恩怨糾葛。隻是此時的她還不知道日後麵對的將是怎樣一番揪心與疼痛。
她滿不在乎的說:“我才不要受他恩惠。”
張蘭歎了口氣。
娉婷轉了話題:“我們現在去的可是趙國?”
張蘭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也不能算是趙國,趙王賞了一塊封地給主公,叫繽城,在那裏,全是主公說了算了。”
聽聞趙王行事謹慎,疑心病頗重,他能給夏侯琰這樣的野心勃勃的人封地,說明兩人的關係果然非同一般。
而她到了夏侯琰的地盤,恐怕再也沒有翻身之日,要逃跑,必須抓緊時間。
可是經過昨晚,她沒有一點力氣,現在就是給她一匹馬,她也騎不了——她惶惶不安的感到,命運這張無形的網漸漸將她的咽喉卡緊,迫得她漸漸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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