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個西山別院之中,唯有朱祁鎮的居所,與藏書閣,還有召見大臣的暖閣,才有暖氣。
所謂的藏書閣,其實就是朱祁鎮的書房。
卻見裏麵一排排書櫃,上接天頂。
朱祁鎮變得蒼老了許多。
如今他的已經整整七十歲了。
臉上皮膚也鬆弛,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似睡非睡的迷蒙之中,似乎一個不注意,就會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此刻的朱祁鎮就是這樣,他手中拿著一本書,靠在躺椅之上,雙眼之上架著老花鏡,隻是在老花鏡後麵的眼睛,卻在一點點的閉合。
“皇爺爺。”太孫來到朱祁鎮麵前輕聲說道。
“嗯。”朱祁鎮從鼻子之中發出一聲,猛地抬起頭來,睜開惺忪的眼睛,將手上的《實學月刊》翻了一頁。看了一眼太孫說道。
朱祁鎮這幾年,漸漸的從朝政上麵淡出來了。
不再怎麼插手。
心思卻落到了其他地方上,比如說實學。這《實學月刊》正是在朱祁鎮的扶持之下,才建立起來的,與後世的科學期刊差不多,卻成為了朱祁鎮的閑暇讀物。雖然朱祁鎮對科學的一些認知,比整個時代任何人都高。
但是看著這些下一代實學家,也就是科學家們,提出一個個有意思的說法,讓朱祁鎮老懷甚慰。
其中最有意思的就是元氣說。
畢竟古代典籍之中,有太多關於元氣的東西了。以至於很多想要證明靈氣的存在。並為之腦洞大開。成為朱祁鎮覺得最有意思的消遣,甚至比一些小說讀起來還有意思。
朱祁鎮此刻已經滿頭白發,手邊放著一柄手杖。手杖倒也樸實,隻是朱祁鎮令大內工匠在手杖之中藏了一柄寶劍。似乎即便是而今,朱祁鎮也是隨身帶著一柄長劍才會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朱祁鎮說道:“你來了。”
太孫跪在地上,為朱祁鎮捏腿,說道:“皇爺爺的身子還硬朗,還是請收回成命吧。”
朱祁鎮說道:“都三次了,有什麼好收回的。你不是也將丘浚料理了嗎?該收拾的人都收拾回家了,內閣都是你的人了,還有什麼要我這個老頭子幫忙嗎?”
從頭到尾,朱祁鎮都沒有看太孫一眼。
太孫看著朱祁鎮,心中很複雜。
一方麵,太孫感激朱祁鎮,因為這數年來,有朱祁鎮的無條件支持,與教導,太孫才能一點點掌控國家權力。另外一方麵,卻有懼怕朱祁鎮。因為在這個世界之上,隻能隨手將他打落塵埃之中的,也唯有朱祁鎮了。
太子之死。
實在是兩人之間的心結。
雖然說,太子之死已經成為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太孫與太子之間,見麵也不多。天家之薄情寡義,也未必有多少感情。
隻是父子畢竟是父子。
太孫一方麵對這一件事情,難以放下。另外一點就是引太子為戒。擔心朱祁鎮雖老,但是吃人還是沒有問題的。才有這種有是親近又是戒懼的感情。
隻是太孫聽朱祁鎮沒有改口,也就是內禪之事已經板上釘釘了。這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之後,又生出不少感激之情,說道:“皇爺爺,孫兒害怕支持不了大明江山。您有什麼要指教的嗎?”
朱祁鎮歎息一聲,說道:“什麼指教,我最大的教訓就是你爹,也悟出一個道理,就是不要去做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即便是告訴你了。你就一定照做吧,去吧,去找懷恩要玉璽,什麼內禪我就不去了。我老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承受你種下的果,而今你是皇帝,我”朱祁鎮微微一頓,說道:“我不是了。”
朱祁鎮打發了太孫,叫來朱旭林說道:“這裏一封詔書。你在這裏守我老頭子最後一程,我在爪哇以南給你準備了一塊封地,今後你就是我大明南澳郡王了,你可以派人去經營了。我死之後。你就遠離大明吧,也不枉我們最後君臣一場。”
朱旭林聽了,說道:“臣謝過陛下。”
朱旭林一直擔心自己的將來,他在當年平息太子之亂立下的功勞,將來很可能是他的催命符。朱祁鎮也為他安排妥當了。他是最後一個。其實朱祁鎮之所以留他下倆,也是擔心太孫有說舉動。
雖然他而今的舉動是保證了大明權力正常交接,但是對他自己來說,不啻於太阿倒持。這讓疑心病深入骨髓的朱祁鎮不習慣。
朱祁鎮安排這一件事情之後,隻覺得睡意深沉,躺在椅子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嘴裏似有似無的說了一句:江山留與後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