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宗主是雨幕沒見過的,霎間他甚至以為那是別的什麼人。而肖洛揚唇笑了下,繼續說:“不僅如此,我還開過毒方想讓小皇帝發瘋,天下大亂,朝綱顛覆,六道輪回怨氣載道,這就是我要的結局。”
“宗主……”雨幕惘然,驀地醒悟。迅速抬頭望向安放一隅的水晶棺。
萬物有序,任何企圖破壞者都要受天誅地滅之刑。人死不能複生,但總有些法子可讓亡者重回人間。轉輪丹便是其中一法。但此法凶險陰毒,不但要千人心作引,還要集眾生鬼怨,天道失常,秩序破壞,這才能最終煉製成功。
雨幕已經不用去看,就能想象那棺中躺著的會是誰。
恍惚間,紅顏枯骨已經直愣愣地從棺中坐起來,轉頭露出空洞陰森的眼眶。這似乎是想象畫麵又好像真實再現,激起雨幕心底源源不斷的恐慌。
幾乎是不可控製,他衝到棺前,一眼瞧見棺內白色花海內躺著個清秀女子。她烏發鋪展,溫婉清雅的臉龐,裹著月白色橘紋袍服。雨幕認不錯,這就是宗母,已經升仙十一年的蓮溪子。
可比起看見累累白骨,這栩栩如生的模樣卻更讓雨幕抗拒。他下意識地按住劍柄,卻突然醒過神來回頭望向宗主。
肖洛依然麵對著水池的方向一動不動,仿佛已經連同清寒的空氣一起凝固。雨幕眸光一閃,瞟到肖洛手腕上露出的虎晴石,電光火石之間,先前種種異常之處全在腦海閃過,他也絕非愚傻之輩,一個清晰又震驚的結果浮現,脫口而出:“入魔!”
沉默良久,肖洛的聲音響起:“沒錯,等我有察覺的時候,心魔已經強到可以獨自存在。我知道他,卻不能完全控製他,他出現的越來越久,他的固執,他的癲狂,他的陰狠我全都清楚,因為他與我是一體,我既是他,他既是我。”
“不,這一切不是宗主的錯!您跟他是不一樣的!”雨幕焦急地爭辯。
“一樣的,魔由心生,魔既是我。”
肖洛最後尾音重疊著回聲,像有人同他一起開口。雨幕一怔,視野裏某處火芒一亮,定睛一瞧,竟然是宗主手腕上的虎晴石燃起耀眼的光。
霎間,雨幕背脊一僵,腦袋一熱,幾步上前半托半架起肖洛,拽著就往門口走。而肖洛也並不反抗,一路跟著走出地下室。
回到宗主寢殿,雨幕扶著肖洛在蒲團上盤腿坐下,宗主滿臉倦容,眼眸微闔,看的雨幕心驚。他想出聲呼喚又遲疑著,擔心驚擾宗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宗主腕上的虎晴石已經漸漸黯淡下去。
“雨幕。”肖洛抬眸,長長地嗬出口氣:“答應我,如果有天我控製不住心魔,殺了我。”
“宗主!”雨幕一驚,本能地就回絕:“不會的!”
“你是玄心護法!”肖洛目光如雷直直地盯著雨幕:“護道護心,居中而行,你忘了嗎?”
這些教誨如何能忘?在幼年那些泛著暖黃光暈的夜晚,他都是聆聽著諄諄教誨入睡的。與此同時還有宗主溫暖的笑容以及半夜幫他掖被角的畫麵。
“……雨幕一日不敢忘,謹記宗主教誨。”
“記得就好。”肖洛又閉了下眼,總算是精神了點,也沒在繼續剛才在地下室的話題:“困魂珠這種東西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若隻是有弟子想投機取巧到罷了,若包藏禍心,圖謀不軌,萬萬要盡快查清!”
“屬下明白。”雨幕頭一低,行禮:“屬下這就去清查。”
“嗯,不要走漏風聲。”
“是。”
雨幕走出寢殿,回身將門扉合上,在漸漸關合的縫隙間望見肖洛一手扶額,發遮臉龐,看不清神情。
離開寢殿,雨幕並沒先去清查不軌弟子,而是出了玄心正宗。以最快速度前往忘憂酒肆。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那封魔的虎晴石是胡瀅給的,那證明她有辦法克製宗主的心魔。事實上這麼多年,宗主的心結,雨幕都看在心裏。也知道與表麵相比,宗主內心有著無法忽略的傷痕,隻是他真沒想到這道傷竟然熬成了心魔。
到達酒肆時正趕上生意火爆的當口,雨幕並沒馬上去找胡瀅,而是尋了個角落位置,黃豆兒認識他,雖然有點膽戰心驚的,但還是壯著膽子湊上前招呼:“護法爺啊,想來點什麼?”
“一壺青梅酒。”
“好嘞!”
片刻,酒壺酒杯就端了上來。黃豆兒也不敢跟他多搭訕,打個招呼就跑了。雨幕自斟自飲,目光掃向周遭,酒客三五一群喝酒聊天,場麵無限熱鬧。雨幕突然升起種苦澀,他從來沒抱怨過宗門生活冷清,也從沒覺得苦修有什麼難熬,但這刻他卻不禁假想,如果宗門也有這份熱鬧,會不會宗主就會輕鬆些。